2017.11.07 13:33 臺北時間

【吃便當】愛在當下口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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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
薛喻鮮形容佛朗明哥舞像一隻華麗的孔雀,特別醜又粗魯,但因為是出自一個人最真誠的感情,才能如此艷麗。
薛喻鮮形容佛朗明哥舞像一隻華麗的孔雀,特別醜又粗魯,但因為是出自一個人最真誠的感情,才能如此艷麗。
地上排列著不同酒種的空酒瓶,22歲的佛朗明哥舞者薛喻鮮住在媽媽成立的舞團教室樓上。舞團位在淡水山郊,走路20分鐘才有一家超商,她住在這裡像是半隱居,每天起床後就是練舞和編舞。如果媽媽沒來送飯,一壺咖啡就能撐到晚上。
「鮮鮮,媽媽來了,」樓下傳來媽媽響亮的呼叫。父母在她小二時離異,她跟弟弟與父親同住後,跟媽媽相處時間已經不多,又因她後來在西班牙學舞蹈8年,女兒總算回家了,媽媽知道她今天要受訪,特地早起準備女兒最愛吃的鮭魚和番茄炒蛋。
3年前,薛喻鮮從舞蹈學院第一名畢業,獲得多個國際舞團邀約,她卻選擇回台灣定居,「那時我有最優渥的機會,卻也是最迷惘的時候。在舞台上,我感受不到燈光的溫度、就算有1,000個觀眾鼓掌,我也聽不見,甚至問自己為什麼跳舞時,我回答不出來。那時我就知道我出問題了。」
小學五年級的暑假,薛喻鮮的媽媽帶她遠赴西班牙參加入學考,12歲的她考上西班牙皇家馬德里舞蹈學院,小女孩執意去西班牙求學,實現夢想固然熱血,但對一句西班牙文也不會的小女孩談何容易,加上學校同儕之間競爭激烈,為了證明自己當年的選擇是對的,她有苦不敢在電話上報憂,更執意每學期都要拿第一名,卻也因這無形的壓力壓垮自己,憂鬱症爆發。
回台灣後,她去各地的榮民之家、青少年中途之家和孤兒院跳佛朗明哥,用藝術陪伴環島,重新看見自己的價值,也療癒憂鬱的心病。青春期都在外地,薛喻鮮沒有什麼能真正交心的朋友,直到遇見一同環島,當隨行紀錄攝影師的K。她們做什麼事都膩在一起,她記得有次在大雨中,她們倆接到電話,立刻衝回家替小貓接生,一起見證新生命的魔幻時刻,K是第一個讓她能夠放心分享創作和生活瑣事的人。
薛喻鮮的媽媽年輕時因為經營舞團和創作,幾乎不下廚,前幾年為了替女兒準備便當才特地學做菜。
但就算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兩人也曾因紀錄片的事情大吵過。冷戰幾天後,幾乎不主動向人示弱的薛喻鮮想著:「人家也是創作者阿,我也應該要尊重她的作品。」當她正躊躇,不知道K會不會原諒時,K很快便接起電話說:「薛喻鮮你很棒耶,你真的很棒。」兩人瞬間又用大笑融化凝結的尷尬,個性比較強的薛喻鮮遇上K之後,也看見自己柔軟的一面。
左窗上的輸出相片,是Kay在第一屆環島時拍的。
今年4月她回西班牙旅行,4月30日早上起床,手機跳出訊息咚咚咚咚,K的親友傳來她的死訊,「鮮鮮,K走了,她去拍紀錄片失足溺斃。」回憶起那個最撕裂的片刻,薛喻鮮沒有哭哭啼啼,誇張的笑聲卻有淚珠在眼眶,就像她當下的情緒「我人生從來沒有到那種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我還以為這是驚喜,是不是她現在坐飛機要來找我?」
好像又回到3年前不會跳舞的她。她睡不著就開始寫字,整整一個月她在西班牙不跳舞也不出門,只請學長帶20瓶啤酒來找她,拿起化妝品就當顏料畫,「每天早上喝完咖啡,就是菸、酒、畫畫,累的時候就去洗澡,一天可以洗五次,那是一種你可以自我麻痺,但再怎麼喝都不會醉,因為已經痛到沒知覺了。」
薛喻鮮說她不想成為世俗眼光中一千位舞者中的其中一位,而選擇要用生命的歷練,成為一位藝術家。
今年7月的第二屆環島,K原本也是其中一員,最後一站當團隊回到K的家鄉南澳時,她走上公墓,開始一直對她講話,「你覺得我這次表現好嗎?當領導者的方式有進步嗎?」情緒累積到最後,她蜷在一角崩潰大哭,突然在腦海裡聽見去年環島路上K用泰雅語隨口哼唱的歌,再抬頭起來,一道彩虹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年初時,她用中國民謠歌手宋冬野的〈安和橋〉編了一支舞,當時以為這支舞將會是獻給高齡90多歲的爺爺,但怎麼跳感覺都不對,「我永遠都在預備著失去,才知道『失去』這件事其實是準備不得的。上帝竟然是先帶走一個這麼熱愛生命,這麼有理想的人,留下一堆真正需要去勇敢面對自己人生的人,就像我、就像他的父母。」
現在這首舞卻變成獻給K,「經歷這件事之後我才比較理解創作,它是需要時間醞釀的。痛的光芒很巨大,但是當它慢慢合起來時,你才會發現原來那是很漂亮的。痛的光這樣若隱若現,在兩個拼圖的縫隙中求生存。」她把K吟唱的歌調剪在〈安和橋〉的最後,歌詞唱著「你回家啦,我在等你阿」,交錯著跟鞋奮力的踩踏聲。她說過去編的舞,都比較像是完成「作品」,但這次再穿上舞鞋,意義已經不在面對觀眾時,而是對她自己。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5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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