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肺炎（COVID-19）疫情在台灣延燒，國內確診人數與死亡個案屢創新高，疫苗被視為壓制疫情最有效的解方。總統蔡英文5月26日表示，包括外購和國產疫苗，台灣已購買近3,000萬劑，8月底到貨累計1,000萬劑疫苗。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陳時中5月30日進一步宣布，疾管署28日已與高端、聯亞完成簽約，各自採買500萬劑疫苗。換言之，政府目前購入的3,000萬劑疫苗，1/3都來自國產疫苗。
本刊調查，2家國產疫苗高端、聯亞都已進入臨床試驗二期的收尾階段，結果已陸續送抵中研院生醫單位，展開中和抗體效價測試，待6月中旬解盲後，最快6月底、最慢7月就可全面開打。至於國產疫苗的保護力，有國內病毒專家以疫苗的設計學理推斷，「有機會比英國的AZ好！」
高端雙軌制 助拿疫苗護照
本刊掌握，為了破除打國產疫苗「出不了國」的疑慮，高端已準備採雙軌制取得國內外機構的疫苗認證，聯亞則打算向印度申請規模上萬人的三期臨床試驗。高端的二期臨床試驗預計6月10日左右就可「解雙盲」，若結果符合標準，會先基於國內防疫需求向食藥署遞出緊急使用授權申請，另也同步向歐盟申請認證，擬在荷蘭展開三期臨床實驗，力拚半年內取得歐盟藥品管理局（EMA）認證。此外，高端內部也正準備展開「混打」試驗，比較一、二劑施打不同廠牌疫苗的安全性及效力。
歐洲議會與歐盟成員國已達成協議，將在7月推出名為「歐盟數位新冠證明」（EU Digital COVID certificate）的疫苗護照，成員國居民只要符合3條件中任何1項，包括接種至少1劑疫苗、新冠病毒檢測陰性或曾染疫已康復，即可通行於歐盟國家。一旦國產疫苗取得歐盟認證，將有助台灣布局疫苗護照。
對此，高端總經理陳燦堅接受本刊採訪證實，只要解盲結果成功，就會採雙軌制分別向國內申請緊急使用授權，並向歐盟申請臨床試驗相關認證，至於細節待解盲結果出爐再對外說明。
保護力指標 中國科興墊底
「買得太多怕打不完，買得太少又衝擊疫情！」黨政高層表示，過去1年國內疫情相對平穩，當初評估疫苗採購，考量國際政治因素及國產疫苗研發量能等，才決定採「多元採購」策略，一方面分批購入國外原廠疫苗，另則緊盯國產疫苗進度，希望以時間換取國內外疫苗陸續到位。
該人士說，AZ疫苗初期施打率根本不高，未料5月中旬本土疫情大爆發，疫苗出貨速度趕不上國內對施打疫苗的期待，才打亂了布局；近期AZ、莫德納共56萬劑疫苗已陸續抵台，走完封緘流程完成配送到各縣市，6月上旬預估還會有外購疫苗抵台，只要國產疫苗臨床試驗進展順利，後續疫苗就能供應無虞。
各國施打的疫苗廠牌不一，保護力也不同。知名國際期刊《自然醫學》（Nature Medicine）5月17日登出澳洲新南威爾斯大學團隊的研究，在比較多個廠牌後，列出疫苗的中和抗體濃度及有效性排序，可作為疫苗保護力的參考指標。
「這可當成疫苗排行榜！」研究病毒長達20多年的長庚大學新興病毒感染研究中心主任施信如分析，此研究把恢復者血清的中和抗體濃度當成比較參考值，發現莫德納、諾瓦瓦克斯（Novavax）及輝瑞都是前段班，莫德納、諾瓦瓦克斯中和抗體濃度約4倍，輝瑞約2.5倍，臨床保護力都約95％上下；中段班則是俄國衛星五號、AZ及嬌生疫苗，其中台灣施打的AZ臨床保護力約60％、中和抗體約0.6倍；墊底的則是中國科興（CoronaVac）疫苗。
她表示，此研究非常關鍵，證明血清的中和抗體效價愈高、疫苗的保護力也愈高，WHO在近日建議，對疫苗有急迫需求的國家，可先使用二期臨床的中和抗體效價數據驗證疫苗的保護力。
屬重組蛋白 安全性相對高
施信如指出，市面上疫苗大致有4類，一是mRNA疫苗如莫德納、輝瑞，二是以腺病毒當載體如AZ、嬌生，三是重組蛋白疫苗，如美國諾瓦瓦克斯以及國產的高端、聯亞，四則是中國科興的去活化病毒疫苗；全球首次使用的mRNA疫苗目前效果看起來最好，至於國產疫苗以高端為例，設計原理與莫德納一樣，初步研判保護力「有機會比AZ疫苗還好！」但尚待解盲結果才知效力。
擅長分析病毒變異株的中研院統計科學研究所研究員楊欣洲說，mRNA疫苗目前看起來效果非常好，但缺點是較不穩定，莫德納、輝瑞都要溫度很低才能保存，否則可能影響疫苗效性；國產疫苗屬重組蛋白疫苗，因台灣的蛋白疫苗技術發展多年，研發速度較慢，但安全性相對高，既然國家投入那麼多資源，「我們都寄予厚望、希望它成功」，目前臨床數據看起來「效力不錯」，真正成效須待三期臨床試驗才能評估。
對於國產疫苗的進度，本刊掌握，高端解盲結果預計6月10日左右就會公布，待走完緊急使用授權程序，最快6月底前可交貨、提前開打，依產能估算，第一批約可供應25萬劑，10月底前再分批交貨達到500萬劑目標。至於聯亞同樣預估6月中就可申請緊急使用授權，並預計6月起生產、7月陸續出貨。
援美國標準 訂立緊急授權
2支國產疫苗以技轉自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IH）的高端最受矚目。本刊調查，高端早自2015年起就與美國國衛院合作研發登革熱疫苗，去年2月，武漢肺炎疫情爆發之際，先與美國國衛院簽訂合作開發合約，同年5月，雙方又擴大簽署疫苗全球商業授權合約。
一名高端疫苗研發人員說，內部對解盲結果相當樂觀，主因是美國國衛院（NIH）的技轉授權，與莫德納是「系出同源」，都取得一樣的「關鍵抗原設計」，甚至在臨床前的「非人靈長類」試驗，也是在美國國衛院進行，成果近日可望發表。
不過，政府卻被質疑，國產疫苗還沒走完三期臨床試驗就放行申請EUA。本刊調查，食藥署去年10月參考美國，訂出台灣本土的緊急使用授權指引，當時專家會議檢視美國狀況，前兩期臨床試驗人數都偏少，第一期僅約40至60人，二期最多也僅500人，三期臨床至少要達3,000人，並追蹤2個月確保安全性後才能量產。
食藥署最後決議，將緊急使用授權的時程提前至二期臨床，但二期受試者須至少3,000人，已達國際臨床三期的試驗精神，並規定持續追蹤1個月確保安全及有效性後才能量產，高端、聯亞的二期試驗都須超過3,000人，等於是「傳統臨床試驗二、三期的混合版」。
以高端二期臨床為例，找來3,200多名受測者施打疫苗，另一組500多人則施打安慰劑，二組的比例約7比1，最後收治超過3,800名受測對象。聯亞的二期受試者一樣超過3,800人。
三期難濟急 二期擴大驗證
此外，政府採「滾動式審查」縮短作業時間。一名國產疫苗公司主管透露，過去藥證審查必須備齊臨床前試驗、臨床試驗、工廠生產製造三大類資料才送審，但這一年來，衛生福利部與醫藥品查驗中心（CDE）幾乎與高端、聯亞週週開會，等於每週及分批審查已完成的資料，讓審查程序得以迅速。
決策高層表示，5月26日WHO邀5家上市疫苗廠及11家具潛力、但尚未進行三期的疫苗廠開視訊會議，探討如何以「免疫橋接研究」（Immuno bridging study）取代傳統三期臨床，台灣由前無國界醫師、高端疫苗事業發展處副處長的連加恩提出報告；與會專家鼓勵各國藥政單位納入免三期的替代方案，歐盟EMA也表態支持採用新標準，主因是愈來愈難進行傳統三期、中低收入國家冷鏈技術也有問題，為了搶救人命，應有免三期的替代方案。
「新型變種病毒國外也沒做第三期臨床試驗，他可以用緊急授權來做，為何台灣不行？」台大公衛學院副院長陳秀熙表示，國外如莫德納、輝瑞、AZ當初的三期臨床，設計時用的都是武漢病毒的原始株，但疫苗上市後盛行的已是新型變種病毒，他們也不會因此再去做三期臨床，而是採緊急授權，抽取已施打疫苗者的血清抗體，直接比較對新舊病毒的中和抗體濃度，如可達相同效果，就代表疫苗對新型變種病毒有保護效果，台灣當然可參考此做法，在緊急授權下，直接在大規模的二期臨床就測試抗體中和濃度以驗證保護力。
陳秀熙強調，緊急授權不代表失去監控，後續可設監測機制，當施打人數增加，觀察效益及會否產生不良反應，隨時滾動式修正，「國外疫苗大廠一樣也都是上市後才監測，並用抗體中和濃度去測試疫苗對變種病毒的效果」，否則一直堅持要做傳統的三期臨床，至少3至6個月時間，疫苗施打就會趕不上病毒變異及傳播速度，導致疫情擴散。
收近4,000人 月中解盲出爐
一名高端研發人員透露，一期臨床依照美國標準收了45名受試者，分3組不同劑量展開試驗，結果不良反應大多為輕度，沒人發燒、也沒發生須注意的嚴重不良反應事件，初步證明疫苗是安全的，並能引起顯著免疫反應，尤其中、高劑量組更為明顯，此成果已發表在國際生醫資料庫《MedRxiv》。
至於二期臨床則收了超過3,800名受試者，並採隨機「雙盲」模式施打，也就是施打者、受試者都不知道注入的是疫苗或安慰劑，5月中「期中解盲」的初步結果發現安全性沒問題，預計6月10日左右就可「解雙盲」，全面得知疫苗的效力及安全性。
全球的疫苗多以疫情初期盛行的武漢病毒原始株作為抗原設計基礎，但病毒不斷變異，勢必影響疫苗效力。中研院分析逾120萬筆「全球共享流感數據倡議組織」（GISAID）的病毒基因序列樣本發現，新冠病毒至今已演化成六大類，其中約有40％都是英國變異株（B.1.1.7），台灣至今的確診個案也有高達8成都是英國變異株。
應對變異株 補打增強防護
根據楊欣洲分析，英國變異株有23個病毒基因變異點在「同一病毒株上出現」，且有8個都落在刺突蛋白上，其中一個變異點N501Y更落在受體結合域的重要功能序列（receptor binding motif, RBM）上，讓病毒更容易逃避人類的免疫系統，相對於其他病毒株，英國變種病毒的傳播高了43％至90％，疾病嚴重度雖然未定，但致死率約2％。他透露，中研院的最新研究更發現，600至1,200個變異的子型已發生，尤其英國變異株仍繼續在突變。
除英國變異株，包括南非變異株（B.1.351）、巴西變異株（P.1）及印度變異株（B.1.617）都被WHO列入「令人擔憂的變異株」。近期竄起的印度變異株，在亞洲、大洋洲占約3成，盛行度僅次於英國變異株。楊欣洲表示，病毒變異雖讓疫苗的效價可能降低，但仍有一定保護力，且有助降低重症與死亡率。施信如也說，疫苗效力愈強，對變種病毒的效力也比較好，若原本的疫苗效力不夠，通常補打第三劑也可增強保護力。
據英格蘭公共衛生署（PHE）研究指出，輝瑞在施打完兩劑疫苗後，對英國變種病毒能有93％防護力，對印度變種病毒有88％防護力；而AZ疫苗施打兩劑後，對英國變種病毒能有66％防護力，對印度變種病毒有60％防護力，但若只有施打一劑，輝瑞、AZ都只有33％保護力。
去年甫卸下無國界醫師的連加恩，與高端研究團隊追蹤施打2劑高端疫苗一期臨床受試者的血清中和抗體濃度，發現疫苗對英國變異株的效力沒有顯著差異，但對南非變異株卻明顯下降，報告並指出，增加疫苗劑量、佐劑或補打第三劑，可能是對付病毒變異的解方。
「不能把疫苗當成萬靈丹！」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員詹大千表示，病毒雖會變異，施打疫苗仍有一定的保護力，尤其可減緩重症比例，但「不是打了以後就可完全放鬆」，即便打了疫苗，維持社交距離、戴口罩等措施仍非常重要。
香港中文大學研究發現，一旦沒有社交距離或減少管制強度，即便打了有效的疫苗，疫情還是有可能再起。為此，詹大千建議，應給第一線診所抗疫武器，讓醫師能使用非侵入式的「唾液快篩」輔助診斷，找出潛在感染者，才能迅速切斷傳播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