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田一德的舞蹈動作很享受,流暢得如灌抹了剛剛好的油,連一頓一挫都是節拍上的故意。即使他只是小幅度動作,即使那根本不符合人體工學。有人說田一德跳舞是紳士派,他可以不炸,卻控制每一寸肌肉的顫動,及關節奇怪特異的角度…具體而微至極細。當然,田一德也能用火速的節奏,狂炸跳開。可以炸,也可以不炸,斂與放,他的身體宇宙、舞蹈的世界觀,是從有所選擇中展開。
【鏡大咖】當他帶著少年們冥想 田一德

以前認為街舞是動的,運用身體的動能,展現動作與肌肉的力道,其間巧妙的角度與動態。不過《原子少年Atom Boyz》的導師田一德說,當他帶著少年練舞時,大跳之後,他們會冥想。少年們青春正盛,要他們靜下來卻也靜了。身體的靜,導引到心靈的靜。
不是一直跳,就能變成場中的強者,田一德這麼認為。當他帶著少年們靜下來,精舞門暫時成了靜舞門,復歸於靜。他的對戰值夠多了,然而動極思靜的經驗補血,可能是他給少年們最珍貴的禮物。

傳授學員一招 閉上眼睛凝思

田一德的名字很好記,且人與名字是一氣呵成。田,如田中阡陌直爽縱橫;一德,面對所愛的街舞,不管以前的他或是現在的他,都一心一德待之。有時訪問就像透過不同透度的玻璃去看一個人,但田一德前面的玻璃是擦得透亮。
田一德在《原子少年Atom Boyz》是舞蹈導師,改編羅志祥的〈精舞門〉,帶著最會跳舞的「土星」學員上台表演。回想排演過程,「跳舞也不是一直衝一直練,其實我給他們的訓練方式有一部分是冥想,」大跳之後,他說:「下一輪只放音樂,閉上眼睛,讓他們去想像自己在台上的樣子。」然後田一德再問少年們,哪裡思緒斷了,代表他們在那裡還不夠熟練。
「就是你在這裡相對能量比較低,容易受到想法和現場的眼光干擾。」田一德說,一直跳一直跳,會沒有感動、沒有拚勁、沒有精神,所以練習的次數要拿捏,保持新鮮度,當成每次都是最後一次的感覺。他綻開超級大的笑容,「少年們有愛上這種感覺,會要求老師再講點話。我覺得他們靜下來後,可以更專注。」

上台跳〈精舞門〉的5位土星成員,有21歲的林煥鈞、20歲的唐立杰…5個人平均年齡不到22歲,而田一德是35歲。幸好,他是一個很懂得使用、控制身體的人,田一德笑笑:「他們跟我跳完,都說很累。我沒有說休息,他們也不敢講。但有時自己也會喘,就會讓大家休息、冥想。」面對精力勃勃的少年,田一德忍不住說自己老了,不過少年們眼裡對舞台的熱血與企圖又刺激著他,為他補血:「我真的感覺到他們對舞台的渴望。」而那渴望也戳著他,但他以盡量去國外battle(比賽)為主。
身體控制自如 看準時機放慢

陪他們作戰的過程,可能也讓田一德想起4年前去參賽《這!就是街舞》時,到了總決賽,他battle 22輪,最終拿到亞軍。當時他累到看不清台下,也聽不清楚了。「只記得我要拚,因為已經戰到最後。那個經驗讓我知道,自己要怎麼去分配體力。」比賽經驗多,所以他跟土星的少年們說了很多,但最終建議是,「上台就不要想太多,只要相信自己。」因為,他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這是一個極其勵志的故事。眼前這個身體控制極其精準、爆發與收緊都是一瞬間的人,在高中念男校時,被熱舞社學長說不行,嫌他的動作內八又很娘。他不斷去外面精進,大一時開始有些知名度。

以前他是要一直衝一直炸的人。田一德想起,在選秀比賽海選時,當很多人一直炸、丟技術。他卻不想持續出招,他穿著西服、戴紳士帽抒情跳著,「有些留白,反而讓人有時間消化。」慢,有時候更難。
站在台上表演,像在爐台前煎煮炒炸。當你已清楚所有的步驟,不會急著在豆腐還沒煎好時就將它翻面,它的表皮還沒開始微微皺起來呢。一場大雨,先嗅到的,是土地吸滿熱氣竄出來的味道,而不是急驟的雨的氣味。因而,田一德慢下來的留白,是因為…他已經知道那是過程的一部分,慢或快,不是由它當下的慢與快決定,必須把它放到更長的時間序列,才能判定,最後的風貌究竟會如何。但急不得。
「不見得每次都要那麼爆。」田一德頗有感悟。或許,人生也是如此。中央大學畢業,在街舞battle戰場,他總是要自己當那個最後還站著的人。
存錢出國學舞 帶箱泡麵就走

街舞是吃青春飯的,受傷了要怎麼跳下去?田一德的媽媽很替他擔心。但他選擇的方式是更充實自己,彈藥庫就是自己的身體。他教課存到錢就飛出國,帶一箱泡麵、住一室8個床位的青年旅店。「也睡過老師家地板,因為我跟老師說,我就這些錢想跟老師上課,老師叫我睡他家地板省錢,但要幫他打掃…」可能因為田一德顯現於外的能量純正,所以遇過很多鼓勵他的前輩。
「以前會因為生活壓力靜不下來。愈練愈煩,存款愈來愈少,同學都在上班…煩躁就練不下去。告訴自己,不行!要好好靜下去,不管明天了,我今天就是要練滿12個小時。」他不是一開始就能靜,那也是給自己的練習。

35歲的田一德,對這個產業,如今有了更大的計畫。幾年前他去選秀,或是開始當導師,做些不一樣的事情,「我如果一直教課,市場沒有擴大,下面有才華的人上不來,就會離開。」他現在的想法是:「我逼自己,有些課不教,給新生代舞者機會。我只能自己找出路。」他笑笑。
當街舞的青年被收編至主流文化,而田一德也從地下的battle走往商業的舞台,然而,當他說到battle時,你知道他渾身感官和細胞都會因為那現場的氣氛而燃燒。他像是回想起某個場景時說:「可能你做到一個動作後,觀眾突然嗨起來了,你要乘著那股能量繼續丟更多、炸出更多,」當中太多即時互動、太多未知,「而很多未知,我就可以變得專注。」可能,我們都在《全面啟動》的設定維度裡,在這個世界正體驗未知的他,是另外一層夢境中冥想的他。田一德的街舞基因,動與靜的序列本有同源性。
場邊側記
對於原子少年們,田一德有一些觀察。「我很喜歡煥鈞跟立杰,他們兩個很好,從高中一起跳到現在,兩個人會互相鼓舞、打氣。他們熱愛舞蹈的心讓我很感動。」他說,尤其是立杰很拚,田一德認為這會讓他在舞台上更有氣場。至於人氣最強的小孩,田一德說:「他很有做自己的態度,當他在舞台上很做自己時,就會有一種魅力。」
battle到最後 田一德
1987年6月24日生。從高中時開始學舞,舞技專攻popping(機械舞)。2018年獲得中國大陸綜藝節目《這!就是街舞》第一季亞軍,《原子少年Atom Boyz》星際導師之一。近期與雲門舞集合作《來雲門嘻哈》工作坊。
髮型:Willy、Allen(Hairmosa.lab) 化妝:Royee 服裝提供:Brand T.INC、Ben Davis 場地:BOOG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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