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05 11:00 臺北時間

【台灣老店】錢怎麼來怎麼去 簽賭組頭蟲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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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
台中阿忠澎湖野生海產的老闆謝勇忠,曾抓過虎頭蜂,也當過大家樂簽賭組頭,如今改行開起餐廳。
台中阿忠澎湖野生海產的老闆謝勇忠,曾抓過虎頭蜂,也當過大家樂簽賭組頭,如今改行開起餐廳。
台中的阿忠澎湖海產,鄰近沒店家、沒人潮,只有火車在高架橋上呼嘯,卻逢假日就座無虛席。因為,這兒,有台灣本島難見的澎湖野生海產,還有螞蟻、蟋蟀和蟲蟲入菜。
賣奇特食材,老闆謝勇忠作風也奇特。年輕時曾在故鄉澎湖捕魚、流浪花東抓虎頭蜂;中年當起簽賭大組頭,鈔票多到數不清,卻也染上菸酒、賭癮;喝到啞嗓、賭到負債。
低落之際,他想起故鄉海產,也想起與蟲為伍的日子;在鍋與鏟之間,終於領悟投機不能當飯吃,腳踏實地才能攢家底。
澎湖空運來的野生九孔,各個大小顏色不一。(480元/8兩)
「客人若能從這盤野生九孔當中,找到2顆大小、顏色一模一樣的,歸桌菜攏免錢,攏算我的。」經阿忠澎湖野生海產老闆謝勇忠這麼一說,我立刻仔細比對,眼睛掃了一遍又一遍,除了發現他的九孔比一般養殖的個頭小上許多,終究沒能找到相同的。
故鄉位於澎湖的他又端上海蝦,盤中蝦看來同樣大小不一,「野生蝦也同款,這盤當中有劍蝦、斑節蝦、厚殼蝦……我們澎湖人就是這樣吃,當天捕到甚麼就吃甚麼,哪需要泡藥?那種東西能吃嗎?」
動物頻道在播,全球有2億人口在吃蟲,這有甚麼奇怪?
謝勇忠的嗓子低沉沙啞,聽得出對故鄉海產的自信。他話鋒一轉:「你們要不要吃吃看螞蟻煎蛋或炸蟋蟀?或鹹酥虎頭蜂蛹?」
大螞蟻打入蛋中,再加入蔥花一起攪拌均勻,入鍋油煎就成螞蟻煎蛋。(150元/份)
澎湖野生海鮮,佐以昆蟲配菜?還是不要吧!原本一臉酷的謝勇忠笑了起來,「你沒看過動物頻道在播?全球有2億人口在吃蟲,這有甚麼奇怪?」
謝勇忠64歲了,身體卻柔軟得可以手關節頂到腳尖。這與他吃海鮮、吃蟲有無關係不得而知,但多少來自他年輕時上山下海打下的底子。
他國小畢業後,先在澎湖潛水捕魚當漁夫,20出頭才跟著哥哥到高雄做裝潢工程。因為玩心重,他轉到花蓮學人抓虎頭蜂,「大概有3年時間,我都跟朋友在花蓮、台東各地找虎頭蜂,若抓到蜂蛹,便油炸或炒來吃,若是成蜂就用來泡酒。」
謝勇忠自稱在花蓮時期是在「流浪」,沒有固定收入,靠朋友贊助吃住,四處抓蜂、抓鳥。圖為抓蜂時的全副武裝。(謝勇忠提供)
儘管總是面罩、雨衣、雨鞋全副武裝,謝勇忠仍不只一次被叮,「虎頭蜂有好多種,平時被叮到,趕緊尿尿塗一塗就沒事,但有一回被最毒的土蜂(虎頭蜂的一種)叮到,臉馬上腫成2倍大,我嚇壞了,馬上開車衝到醫院打針,才沒丟掉小命。」
每期受理賭注從50、60萬元到5百萬元都有,收入也在幾百萬至千萬元間。
追蜂過日,難有收入,謝勇忠只能靠朋友接濟,常窩在朋友家一角就睡。撐了3年,他又回頭來做裝潢工程,工作地點從台北到高雄都有。
1980年代,台灣大家樂以及六合彩簽賭風行,菜市場、雜貨店都可能是下注站,婆婆媽媽拚命解夢猜數字,大小廟宇、道觀、墳墓擠滿求明牌的男男女女。謝勇忠見有利可圖,決定跳下當組頭。
「當組頭就是要『敢』,頂得住輸贏的風險,不需甚麼技術,幾台傳真機,再找人記錄賭注就可。」他一向膽大,要做當然就做大,「我底下有很多小組頭,他們收了賭注,再跟我簽。」
當時大家樂一個月開8期,他的簽賭站從嘉義、台北再開到台中,每期受理賭注從5、60萬元,到每期5百萬元都有,單月經手鈔票在數千萬元,收入也在幾百萬至千萬元之間。
錢一多,就不當一回事。「最多曾擁有多少錢?我哪知道?太多了,就像台語說的『用腳攪一攪就有了』。」謝勇忠右手讓人簽賭,左手再上桌豪賭,玩暗盤象棋一次輸贏1萬元起跳,很快,半小時就可輸贏50萬元,「一個晚上輸掉1、200萬元是常有的事。」
從謝勇忠招呼客人的模樣看來,很難想像他曾天天豪賭,1晚輸1百萬元面不改色。
紙醉金迷的歲月,他賭得大,菸抽得凶,酒也喝得多。「我戒菸前一天要抽掉5、6包菸,家裡每個角落都要放菸灰缸。」啞嗓,也是一杯杯酒灌出來的,「當時,嗑菸、灌酒、豪賭,對我來說稀鬆平常。」
原以為日子會這麼泡在鈔票堆和菸盒、酒瓶裡,但陸續風聞有人因簽賭家破人亡,也聽過其他組頭被綁架或被中大獎而跑路,謝勇忠開始覺得良心不安。「簽賭是個無底洞,外界都知道藝人豬哥亮因為簽賭欠了很多錢,其實他不是簽最大的,比他慘的人多著。」
投機的錢怎麼來就怎麼去,回頭一看竟已輸到「脫褲」,還多了一百萬元負債。
賭字頭上那把刀當然沒放過他。在大家樂和賭海裡打滾十年,他猛然發現自己竟從當初腳邊可踢到錢的大組頭,變成被討債的對象。「投機取巧的錢怎麼來就怎麼去。」回頭一看,他竟已輸到「脫褲」,「還多了一百萬元負債。」
謝勇忠(左)與妻子林秀銘(右)相識於經營簽賭時期,但如今2人覺得錢財怎麼來怎麼去,還是要腳踏實地。
謝勇忠的妻子林秀銘原本是簽賭站的會計,比他整整小了14歲。想起當年鈔票多如雪花,也不留戀,只笑:「沒法度,他以前就是個浪子,所以人還是要腳踏實地賺錢,才能心安理得。」尤其2個女兒陸續出生,夫妻倆更加確定要脫離不踏實的過去。
1988年,林秀銘先租下現有店面賣早餐,1996年,謝勇忠決定收手。想起思念的故鄉野生海產,加入販售野生海產;海產主要由澎湖親友捕撈,再空運至台中清泉崗,由他領取或僱計程車代為運送。
非廚師出身,他顯得老神在在,「煮海鮮沒有所謂大廚師,只有新鮮2個字;反過來,若海鮮不新鮮,就算是六星級大廚也做不出好料理。」餐廳附近沒人潮,他也不怕,「只有高架鐵道上的火車和車子經過,很少行人走動,但我看中它房租低、好停車。」
一片看衰聲中,他和太太林秀銘初期打出「三菜一湯6百元」「八菜一湯1650元」,菜色包括海蝦、水晶小卷、乾煎魚、酥炸蚵等,湯也採用澎湖魚湯。果然,高CP值套餐,讓地點冷僻的小店開業不到半年就天天爆滿。
妻子林秀銘是謝勇忠得力助手,不管是烹調或招呼客人都可見到她的身影。
林秀銘說:「其實三菜一湯,才賺不到100元,八菜一湯,也賺不到200元,但我們寧可先打口碑,因為台灣本島太少吃到道地澎湖野生海鮮,客人只要肯走進來,應該就會回流。」
很多人聽說吃海鮮送蟲蟲料理, 都來一探虛實,我每個月要準備2、30斤的蟲。
由於部分朋友仍從事捕蜂、昆蟲相關產業,謝勇忠以推廣方式,拿蟲蟲招待客人。舉凡酥炸虎頭蜂蛹、酥炸蟋蟀、螞蟻煎蛋都有,若客人想吃蠍子、蜘蛛或田鼠,他也會想辦法買來烹調。「開業初期,很多人聽說吃海鮮還送蟲蟲料理,都來一探虛實。那段時間,我每個月要準備2、30斤的螞蟻、蜂蛹和蟋蟀,成本大約20萬元。」
不過開店至今,9成客人仍是衝著海產而來,「很多客人都說『老闆,你幫我們推薦吧』,因為澎湖有太多本島沒見過的海鮮,像是潮間帶的珠螺或野生錢鰻、海刺蝟,紅蚵、黑貓魚、水尖干,台灣客人連名字都叫不出來,我都是隨季節變化,澎湖親友幫忙空運甚麼過來,就介紹甚麼給客人。」
苦瓜燜黑貓魚吃來清爽不膩,其中的黑貓魚是石斑魚的一種,來自澎湖海域。(280元/4尾)
我見店內野生卵小卷4尾只賣240元,其他單價也比一般海產店低,問起可有賺頭?他笑言:「我從小就被喊作『憨忠』。」前半生他見過鈔票無數,如今他只想賺個溫飽。一度,他見客人愛喝藥酒,還釀了好幾甕,買來鐵桶盛裝,讓客人免費自飲。
看別人吃澎湖食材開心,我也很開心,不過我自己越吃越簡單,但不吃養殖只吃澎湖的魚。
一度喊到1斤1萬元的冰花,謝勇忠認為被哄抬太嚴重。(200元/份)
謝勇忠再拿出一款綠色蔬菜,「這是冰花,前陣子澎湖縣政府推廣種植,被商人哄抬到一斤要賣一萬元,其實根本有行無市,我一盤只賣200元,希望客人用合理價吃到澎湖物產。」
我看了看冰花上的冰珠狀結晶,拿起一株冰花放入口,只覺得鹹中帶著清爽,再沾千島醬吃一口,反而感覺到淡淡甜味。鹹甜交錯中,想起名媛孫芸芸曾在微博發文,表明有段時間拿冰花當養生餐。
他見我覺得新奇,笑說:「看別人吃澎湖食材開心,我也很開心,不過我自己越吃越簡單,但不吃養殖只吃澎湖的魚。」近幾年的他心隨境轉,「當初開店也是為了家庭責任,現在孩子大了,我想到埔里隱退,把店交給有意願接的小女兒,自己去種種樹、養養松鼠和花鳥。」
第二代謝宛庭從大學畢業不久,考慮要把父親故鄉的海產推上網路。
倒是大學畢業後就來店幫忙的小女兒謝宛庭瞪大眼睛,對著父親嬌嗔:「我雖然有過想把澎湖花枝丸、水尖干等推到網路上去賣,但還沒想清楚確定要接手,你先別下結論。」
櫃台裡,父女倆相視而笑,女兒又對父親補上一句:「而且,老爸你當過那麼久的『浪子』,我也得想想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阿忠澎湖野生海產

  • 地址:台中市東光路62號
  • 電話:(04)2213-7677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4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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