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日一早,天氣陰陰冷冷,位於高雄路竹區的龍發堂卻更冷,裡裡外外布滿了警察和衛生局人員,對於進出的人車一律加以登記、拍照,氣氛十分肅殺,管制嚴格,因為平靜多年的龍發堂,前二天才發生天搖地動的變化。
龍發堂小檔案
創堂住持釋開豐俗名李焜泰,僅國小畢業,原在祖先留下的路竹農地上務農養豬,1971年在農地上搭起草寮修行,當時有位友人之子是精神病患,想拜他為師,但這個病患連大小便都無法自理,釋開豐用草繩將2人綁在一起,僅僅幾天就變得非常配合,脫胎換骨,口耳相傳後,就不斷有家屬將病人帶來託付,不久之後,龍發堂就發展成數百多人規模的病患收容所。
衛生局遭控 誘簽離堂同意書
11日高雄地檢署派出大批警力搜索龍發堂,並帶走22人,理由是該處為阿米巴痢疾和肺結核疫區,且病患死亡率偏高、死因不明,因此啟動調查,高市衛生局同步進駐接管,並表示代管期間發現逾8成病患強烈希望離開。
不過,卻有多位病患家屬向本刊投訴,指衛生局擺明是想毀掉龍發堂,且動作太過粗暴卑劣,不但誘騙多數不識字的病患簽下「離堂同意書」,還將不配合的病患,以作證為由,藉由司法力量強迫對方到警局作筆錄,再強制送醫,甚至有在堂內修行的比丘尼,也被衛生局當成精神病患,要被送去治療,整個過程極為荒腔走板。
與本刊接觸的多位家屬,提供他們在管制期間進入龍發堂拍攝的影片及照片,顯示堂內的衛生及生活條件均已大幅改善,他們不懂衛生局為何仍要對病患趕盡殺絕。
一名陳姓家屬指出,公部門搜索帶人行動過於粗暴,一下子湧入警方及衛生局接管人員,全是陌生臉孔嚇到病患,有的人還被嚇到哭,卻不見任何精神科專業醫師出面協助安撫。
更誇張的是,隔天有病患向龍發堂師父反應,衛生局人員說,過年要送他們新衣,要大家寫下尺寸及姓名,許多病患不疑有他簽名,不識字的則蓋手印,不過有部分輕度精障者發現,叫他們簽下的文件,竟是「離堂同意書」或「住院同意書」,家屬痛批:「難怪衛生局會表示有近8成病患強烈表達離堂意願,這根本就是欺騙的手段。」
病患已恐慌 痛批逼人走絕路
除了家屬看不慣衛生局的手法,住在裡面的病患更是氣憤難耐。一位負責管理病患的班長鄭師兄說:「我已經在這裡21年了,以前因為脾氣暴躁會攻擊人,成為家裡還有村里的頭痛人物,醫院也不收我,被父母送來這裡,也學了宋江陣,及管其他同學,我覺得這裡生活有被需要感,很好呀,為何要離開?當我知道衛生局這樣欺騙我們,我很生氣,一直看電視不理他們,拒絕簽字,真要放我出去,不是要逼我死嗎?」
家屬與病患抗議,衛生局用粗暴的手段要趕他們離開龍發堂,在龍發堂修行、法號「心秋」的比丘尼更控訴,衛生局鑑定精障者的標準太過草率,把修行人也當成精神病患送醫。
心秋說,她從28歲進入龍發堂皈依佛門,修行已經40年,精神科醫師只與她進行簡短五分鐘的對話,就將她認定為病人。她說:「我是來這裡(龍發堂)出家的,卻被當成神經病(精障者),要送我去岡山療養院,啊呢甘丟(這樣對嗎)?」
稽查被發現 有上百個骨灰罈
還有一位李姓病患家屬說,他父親已經60多歲,在龍發堂住了20多年,如今精神科醫師診斷父親須強制住院,父親不願意離開龍發堂,拒絕簽署同意書,衛生局竟然利用11日檢方傳喚師父及工作人員之際,向檢方聲稱李姓病患是證人,開立傳票,請警方將李男帶回警局作筆錄後,再轉往凱旋醫院強制住院。
至於龍發堂現況,是否真如衛生局所言環境惡劣,髒亂到不堪人居?本刊透過多位家屬提供,衛生局將龍發堂列為疫區後的影片和照片,還原現場狀況。
透過家屬提供畫面直擊龍發堂一樓,晚間7點左右,上百位病患聚集,正安靜吃飯,看到家屬出現時有些騷動,但隨即被一旁的班長比一個手勢,安靜了下來,隨後依序將菜渣倒入廚餘桶,再排隊洗手,井然有序接受小班長檢查,沒多久上樓排隊,按照藥包上的姓名拿藥吃。
細看大樓的居住環境,一床床棉被折疊整齊,乍看之下誤以為來到軍事單位,衛生局所說上百位病患聚集的6樓,確實為大通舖,廁所也僅有半遮門的5間,但沒有隨處見到黃色排泄物,或是尿液。
龍發堂管理人員之一的釋心進師父更是聲淚俱下表示,衛生局發現有病患被鐵鍊銬在床頭,放任在地上便溺一事,是因為這位患者突然發病,情緒躁動,脫褲隨地大小便,又有徒手敲打玻璃的舉動,管理班長擔心會傷害到前來查緝的衛生局人員,只好先將他銬起來,沒想到卻成為不人道管理的證據。
釋心進強調,爆發群聚感染疫情,龍發堂坦承疏失,願意配合衛生局輔導衛生環境改善,在沒有政府資源下,光去年7月迄今,已投入320萬元進行化糞池改建、汙物水肥清除等,但無奈衛生局一再要求,沒有標準可言,讓龍發堂感覺衛生局似乎要將他們逼上絕路。
衛生局人員則強調,防疫人員越深入龍發堂越發現問題重大,除了稽查人員看到龍發堂在2樓擺有上百個骨灰罈,覺得相當弔詭,衛生局清查堂內死亡人數,發現這8年來,高達97人死亡,而約有七成的死亡證明,疑似由龍發堂董事溫有諒醫師開立,衛生局認為龍發堂有照護管理不當,死因登載不實,有業務過失及偽造文書之嫌,衛生局隨即向高雄地檢署檢舉。
解散傳流言 地方發展絆腳石
但對於高雄市府為何急著想把龍發堂解散?有位路竹地方里長透露,傳言指出,被列入前瞻基礎建設的捷運岡山路竹延伸線,止於湖內區的台鐵大湖車站附近,龍發堂就緊鄰大湖車站旁,是否因為成為地方發展的絆腳石,而必須加以剷除?另有一說,指龍發堂附近有東方設計大學以及樹人醫專,有財團屬意蓋商場,龍發堂被撤離背後目的,真的只因單純爆發疫情?地方上議論紛紛。
不論衛生局急著想把龍發堂處理掉的原因是什麼,但他們以誘騙手法要病患簽下同意書或傳喚當證人的作法,在律師看來都是有瑕疪,因為從醫學角度來看,精障者無法完全理解作證或具結的意義,其簽署的文件可信度也有問題;衛生專家也質疑,匆匆將500多位精障者移出龍發堂,不但病床容納不足,也需要龐大經費,草率結束龍發堂將會製造更嚴重的社會安全問題。
回應:高市衛生局:無不當之處
對於外界懷疑衛生局大動作遷移龍發堂之病患的時機點,與商業開發有關,局長黃志中表示,僅就衛生醫療問題處理,市府各次討論及市長多次指示,亦僅針對病患衛生醫療問題及龍發堂管理違法,進行瞭解與指示,未曾討論其他。
另就衛生局遭質疑誘騙病患簽下離堂同意書或住院同意書一事,黃志中強調,鑑於過往龍發堂對於病患意見表達多有監視及壓抑,才制訂同意書予以簽署,過程均有錄音、錄影存證,無不當之處,且無住院同意書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