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們全家要怎麼活下去。我們幾乎沒有任何賺取收入的機會。」緬甸資深記者提夏貌(化名,Thiha Maung)說。他任職的當地獨立媒體上月已被軍政府註銷營運牌照,報社也遭安全部隊突襲查封,「要是這場危機繼續下去,很多支持民主的人都會面臨同樣的餬口難題。」
【時代現場】仰光現場報導 政變之後,凋敝經濟下反抗的緬甸人

緬甸軍方2月1日發動政變,罷黜民選政府,引發民眾激烈抗議,軍方以暴力鎮壓,迄今至少造成700人死亡。在軍方強壓下,抗議行動稍稍平息,但隨之而來的是民生經濟凋敝,市道蕭條,網路大半中斷,本國企業和外商公司員工連上班都感到不安。
《鏡週刊》特約作者自政變以來堅持駐守仰光,報導緬甸年度經濟成長預測,如何從原本的2%變成負20%。
提夏貌和他的三口之家住在緬甸商業首都仰光巿北區一間公寓。2月1日軍方發動政變後,擔心遭軍政府報復的他立刻逃離住處,躲到國內另一處不為人知的地點。
祭刑法逮人 軍政府打壓言論自由
很快地,事實證明提夏貌是對的,軍政府開始殘暴打壓言論自由及異議人士,包括街頭抗爭者及保護抗爭者的居民。4月初,軍方還透過軍方電視台MRTV宣布,將以《刑法》第505(a)條的罪名起訴多名新聞工作者、公眾人物及知名人士,該條款是要懲罰散播「謠言」、可能導致軍人叛變或無法履行職務的人士。被捕者包括粉絲遍及東南亞的男模帕他空(Paing Takhon),以及獨立新聞媒體「密支那」(Mizzima)的共同創辦人。

在提夏貌為生存與人身安全奮鬥的同時,還有另一項挑戰:經濟動盪。他說:「我太太辭掉任職超過15年的企業人力資源經理工作,帶著我們年紀還小的兒子回到偏遠鄉下的娘家。」
「為了維持生計,她上週把一些金手鍊賣了。我告訴她不用擔心我。目前我還有(編輯)工作,能賺點微薄收入。如果政變持續,我就得舉家遷移,那不是容易的事,會有風險,代價也很大。」
「我預計再過大概1年,我們就得賣房產了。」「這一切真的很苦,但我們每天都得這樣過下去。很不幸,我們別無選擇。」
自從軍方在2月政變奪權後,軍隊向手無寸鐵的平民採取各種駭人聽聞的暴行,超過700人遇害,數千人被捕,緬甸經濟去年已因疫情封城飽受重創,政變後再受打擊。
過去10年已嘗過較美好生活和較多自由的年輕世代,在全國各地發起的反政變示威,以及政府部門和重要產業的罷工,幾乎癱瘓所有的經濟活動,包括物流、製造、貿易和金融體系,使得軍方奪了權但無法掌政,但也將國家推向經濟崩潰的邊緣。
全國各地的工廠已關閉好幾週,服裝業訂單中斷,除了軍方控制的港口外,其他港口全部關閉。在仰光,除了早晨的巿集、超市及一部分小店和餐館外,大多數商家與商販都停止營業。

1位駐仰光的外交官表示,政變毀了緬甸最重要的服裝業及相關工作機會,迫使多達50萬名低技術勞工再度落入貧困,其中很多人都已因新冠疫情處在貧窮邊緣。
惡劣的影響已產生:2月以來,緬元(kyat)已貶值14%,全國很多地區的食用油和米售價大漲,燃料價格也上升超過20%,汽油更高。1名計程車司機哀歎:「油價從每公升600緬元(約新台幣12元)漲到900緬元(約新台幣18元),越來越貴了。」讓計程車生意難做的,還有每晚8點開始的宵禁。
哀傷潑水節 民眾潑紅漆取代潑水
4月13到17日是俗稱「潑水節」的緬甸新年,假期結束的第一天,許多伊斯蘭教群眾在仰光市區Shwe Bon Thar一帶走動、購物。這裡是穆斯林中產階級聚居區域,許多人從事貿易或經營飲食、眼鏡等家族企業。雖然軍方近日以攻擊清真寺、濫捕等手段積極打壓穆斯林族群,不過主要針對工人或窮人階級。

這一帶便利商店、家庭式雜貨店約有7成大門緊閉,凸顯當地族群不願聽從軍方領袖敏昂萊發表的慶祝新年訊息。
18日傍晚,仰光巿中心商業區司雷區(Sule)的主要道路車輛稀落,馬來西亞富豪郭鶴年旗下的司雷香格里拉大飯店(Sule Shangrila Hotel),政變前即因疫情帶來的經濟衝擊而暫停營業。連接飯店的購物中心雷香廣場(Sule Square)則在2月初政變後,因為巿區每天爆發大規模示威而關閉。
政變前,眾多投資客、高階主管、專業人士在蘇萊區的高樓大廈進進出出,汽車在蘇萊路來來往往,與現今形成強烈對比。
沒有慶祝活動的新年,反映了民眾對他們眼中不合法的軍政府有多憤怒。示威者在新年來臨前就呼籲不要慶祝,藉此蔑視軍方,並哀悼迄今遇害的700多人。甚至有市民以潑紅漆取代潑水,抗議軍方的血腥屠殺。市區冷清的另一可能原因是軍方在仰光發動鎮壓的駭人暴行,讓很多人暫時或永久返回鄉下老家。

惠譽國際信用評等公司(Fitch Ratings)旗下的Fitch Solutions,4月1日針對緬甸經濟發出的訊息表示:「無法排除任何一種最壞的經濟情況。」惠譽已調整預測,至今年9月為止的會計年度,緬甸經濟將從原本預測的成長2%變成萎縮20%,幾乎所有重要指標都將大幅下降,包括出口、投資、總消費支出、稅收,以及政府針對新冠肺炎疫情紓困的支出。
經濟大崩壞 窮人激增糧食風險高
世界銀行(World Bank)3月間也警告,當前危機「可能導致窮人大增、糧食保障風險升高,原本的貧民陷入更嚴重的赤貧狀態」。而緬甸軍隊在邊界地帶與少數民族武裝團體交戰衝突數十年,也讓許多人民流離失所。惠譽對此的預測指出,如果軍方持續鎮壓平民,並與少數民族武裝團體交戰,原先預測會萎縮20%的經濟,「(持續)下行風險仍非常高。」

「2月政變發生時,我想沒人預料到經濟會如此嚴重萎縮。」1位前政府經濟顧問說,「軍方在經濟上的每一步都處置失當,不僅血腥鎮壓示威,讓緬甸成為負責任投資者不信任的國家,又對各銀行下達衝動而不明智的指令,引發金融危機。」「政府已不再蒐集基本經濟數據,因此實際情況不明…但政變令過去多年的經濟發展回到原點。」
政變剛發生時,各家企業的預估分歧。儘管許多外國投資者震驚悲觀,但不少本地富商對經濟仍樂觀看待。緬甸工商總會(Union of Myanmar Federation of Chambers of Commerce and Industry,UMFCCI)1名董事2月初還向《日經亞洲》表示,軍人至少能夠「快速決策且完成一切」,暗示施政比翁山蘇姬政府更勝一籌。
緬甸軍方很早就開始任命閣員,自稱「國家管理委員會」(State Administration Council)。部分商界人士起初將此視為徵兆,認為軍方將領將恢復前總統登盛(Thein Sein)改革主義的統治方式。登盛執政時期,緬甸經濟逐步開放,並與國際社會接軌。這段期間,金融與電信巿場走向自由化;石油與天然氣產業的競標吸引大量資金;第一個經濟特區也在日本貿易商與日本政府支持下成立,吸引多家跨國製造商進駐。
2月政變後,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Min Aung Hlaing)任命多位曾是登盛時代的官員為內閣成員,但一些資深的緬甸「老手」已對軍方所謂的改革主義論述深感懷疑。
投資者與政府知情人士都強調,相較登盛時代,現在的軍政府文職技術官僚對軍方的影響力甚微,一切都是將領說了算。1名前政府顧問說:「軍方長久以來就是無能管理經濟,軍隊裡根本沒人了解金融業是怎麼運作,也不懂要如何促進經濟成長。」
1位經營大型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就表示,軍方掌權是出於權鬥考量,而非出於立法議程或改革動機。另一位商界領袖也提出不祥的警告:無論軍方任命的某些閣員多有聲望,「他們加入的是不合法的政府。」他們的評估,後來都證明是對的。
無差別濫射 通勤路瞬間成黃泉路
2月政變發生之初,銀行營運大受干擾,企業高階主管和經理多為了現金流和發薪水的問題苦惱。但過去2個月商業環境嚴重惡化,員工安危和企業直接受軍方威脅恐嚇,成了最大問題。
軍方將領向企業施壓要求恢復營運,也不得支持公民不服從運動。緬甸多家銀行的員工已全面罷工,軍方則拘捕許多超巿與銀行的員工,要求他們回去上班。那些拒不恢復營業的民營銀行,軍方則威脅將它們國有化。

前英國駐緬甸大使鮑曼(Vicky Bowman)目前主掌獨立的緬甸企業責任中心(Myanmar Centre for Responsible Business,MCRB),她表示:「商界最憂慮的是員工與顧客的安全,因此3月下旬軍方升高暴力鎮壓行動後,有多個商會都發出措辭強烈的聲明。」3月31日,南韓新韓銀行仰光分行1名緬甸籍女職員不幸中彈身亡。當時她搭乘銀行的廂型車返家,途中軍方對著車子開火。「這顯示商界的憂慮其來有自。」鮑曼說。
在仰光經營家用消費零售品製造的英國商人表示,自部隊開始在街上無差別濫射以來,雇主就對員工的安全「極為憂心」。
智庫「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4月初發表報告,警告要迫使銀行重開不易,因員工都怕出門,「軍方將領似乎沒意識到他們已摧毀兩大最重要的經濟元素:信任與信心。」
網路遭關閉 四國際商會同聲譴責
起初,軍方似乎對商界有所顧忌。在當地與外國商會前所未有發出反彈聲浪後,軍方擱置了一項網路安全法案的草案,卻悄悄採用《電子交易法》修正案中有關網路內容罪行的部分條款。
1位緬甸數位服務產業的重量級投資者說:「如此嚴苛的法律,會大幅箝制言論自由及網路使用,嚴重阻礙外資進入緬甸。」
在網際網路方面,軍方也一改最初的態度,目前已完全無視民間企業界的關切,大幅緊縮網路連線,儘管外國商會與電信商不斷集體呼籲,要求軍方恢復不受干擾的網路服務。
切斷行動網路與無線網路,讓通訊變得極為困難,也嚴重衝擊仰賴數位平台的公司,包括東南亞最大網路叫車及送餐平台Grab。這些行業在疫情封城期間原本蓬勃發展。
澳洲、英國、法國、紐西蘭商會3月30日聯合發表聲明,抱怨網路受干擾使企業營運「面臨極大挑戰」。2天後,軍政府乾脆將原本只是每晚斷線的無線寬頻網路全部關閉;在此之前,各大社群網站已被封、行動網路連線也受阻。
上述4國商會的聲明表示:「我們全都仰賴網路,沒有網路,我們無法向數百萬緬甸公民提供許多基本服務。」這也呼應了歐美商界團體稍早已表達的共同關切。
緬甸企業責任中心統籌了68家外國企業及164家在當地登記的公司,簽署了1份共同聲明,表達「日漸深切的憂慮」,這些企業包括西方跨國企業、新加坡基金、日本及緬甸的公司。他們呼籲和平、尊重人權、恢復民主與法治。
日本駐緬甸商工會議所(Japan Chamber of Commerce and Industry in Myanmar)也呼籲「在民主制度下」恢復秩序。迄3月底,所有代表西方國家的外國商會都公開譴責暴行,呼籲不要限制資訊取得,讓資訊自由流通—但一切都是徒勞。

日本商會和商人向來偏好私下表達關切,如今發出公開請求,反映在緬日企普遍不安,和日本政府譴責軍方行動一樣罕見。
然而軍政府並未傾聽商界的聲音,只是自顧自地宣傳自己親商界的形象。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上將首度發表全國電視演說,保證「歡迎且邀請來自國內外的投資」,並稱緊急狀態下的「外交、治理、經濟等政策都沒有改變」。過去2個月來,這樣的訊息舊調重彈,完全無視實際情況。
三指禮不再 自發性抵制軍方企業
潑水節過後的仰光巿區,反政變標語、塗鴉、貼紙等全都被清除殆盡。1名光顧眼鏡行的居民表示,行人和駕駛都不再舉「三指禮」,擔心遭到攻擊,「如果帶標語或在街上示威,可能被軍人槍殺。」在知名電影《飢餓遊戲》(Hunger Games)裡,三指禮象徵革命及反抗極權統治,日前在泰國反軍人政變抗議中,成為反抗象徵,緬甸抗議者接著使用了這個手勢符號。
該位居民也說,軍方現在會檢查民眾車輛,查看是否帶有反政變標語或其他相關物品。人們無論出門或待在家中都會擔憂自身安全,因為軍方也會突襲民宅,或向民宅開槍。
4月19日在仰光的唐人街,金飾店多不營業。街上有車輛行駛,但除主要路口,行人不多,沒有人示威或閒逛。
遭消費者杯葛的Shwe Nan Taw金飾店,由曾是全國民主聯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簡稱民盟)國會議員、後另創「人民先鋒黨」(People's Pioneer Party)黨魁Thet Thet Khine的家族經營,因民眾認為,被敏昂萊任命為社會福利部長的Thet Thet Khine背叛了民主同路人。當天店裡只有一兩對伴侶在購買金飾,其他幾家開門營業的金飾店,顧客明顯較多。
這種自發性抵制,是比較隱晦的反抗方式。巿中心一家國際性飯店,本月已將桶裝生啤酒從軍方經營的緬甸釀酒公司(Myanmar Brewery)換成海尼根啤酒。附近超巿裡,曾裝滿深綠色罐裝「緬甸啤酒」(Myanmar Beer)的冰櫃,現空空如也,店員說「已停止訂貨」,因為軍方持有部分啤酒公司的持股。
2月以來,各地商家都採取類似作法,廣泛抵制緬甸國防軍相關企業。大多數人都反對軍方政變,希望藉著切斷資金來源迫使軍方內部分裂或坐上談判桌。為此,他們試圖傷害軍方企業,手段包括抵制軍方製造產品,並鼓勵與軍企合資的外企撤資。
緬甸軍隊和軍方控制的國防部本身能控制、運用的經濟資源相當可觀,其收入有一大部分來自旗下二大財團:緬甸經濟控股公共有限公司(Myanmar Economic Holdings Limited,MEHL)及緬甸經濟公司(Myanmar Economic Corporation,MEC)。軍方統治時期,這二大財團壟斷緬甸經濟許多層面。2011年緬甸轉型為準文人政府後,二大財團被迫逐漸放棄許多壟斷事業,但仍牢牢掌握包括金融、零售、礦業及建築等重要行業。2018至19納稅年度,MEHL繳納的公司稅居全國第2,旗下的米瓦迪銀行(Myawaddy Bank)則居全國第5。
此外,緬甸國防軍還擁有許多規模較小的公司,並有大量土地出租。軍方財務是出了名的不透明,軍方宣稱財團收入用於提供士兵的「福利」,但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去年發布的報告指出,MEHL在1990至2011年間的股利,大多都轉入軍方單位而非個別股東。從股利金額及發放規律來看,國際特赦組織認定MEHL為軍方運作支出提供部分資金。

公民不服從 外資斷開國防軍企業
軍方企業損失如何,難以量化,但公民不服從運動確實造成損害。仰光、曼德勒二大城的許多餐館和小店不再販售「緬甸啤酒」,也不賣MEC部分持股的MyTel公司的手機SIM卡。由緬甸媒體《緬甸前線》(Frontier Myanmar)委託的研究顯示,在政變之前,緬甸啤酒有限公司的股權價值估計在16.5億至20億美元之間,現在估值可能急跌至3億美元,而且這一研究尚未考慮經濟崩潰對市民消費意願的打擊。
部分大型投資商切斷與MEHL的關係。由本地大亨支持的緬甸企業「東亞黃金土地開發公司」(Golden Land East Asia Development)遭抗爭者點名批評後,已表示計畫出脫一間有MyTel持股的公司股份。外國企業也加入行列,緬甸企業責任中心與仰光Yever顧問公司合作的報告顯示,MEHL大多數利潤來自與日本酒商麒麟(Kirin)的2家合資公司之一。政變發生後不久,麒麟決定徹底終止與MEHL的合資關係。
美、英兩國和歐盟先前已對緬甸個別將領,實施簽證禁令及財產凍結,上月也對軍方控制的二大財團實施制裁。
仰光1名企業分析師解釋,MEHL仰賴麒麟等外國公司的技術知識來製造及銷售商品,制裁會阻礙二大財團的企業化與現代化轉型,難以成為巿場上的有力競爭者。
不過,軍方現在能支配所有國家資源,包括去年高達3億美元的國防預算。抗爭者呼籲抵制納稅,希望切斷軍政府的資金來源,即使這麼做的代價是包括醫療在內的公共服務會因此癱瘓。
「我們希望外國企業切斷與緬甸國防軍的關係,並停止向軍政府納稅,讓軍方感受壓力。」在台灣東吳大學任教的緬甸華僑陳啟明這麼說。他上月參加在台北自由廣場舉行的反政變示威。
抵制納稅意味著企業很可能必須暫停在緬甸的營運,「但我們不希望負責任的投資者離開緬甸巿場,我們希望他們未來能在民主的緬甸做生意及投資。」陳啟明這麼說。他和仰光的抗爭者一樣,坦言這對反抗運動來說是兩難,特別是挪威電信(Telenor)持有營運執照的電信業。
挪威電信是來自挪威的電信公司,8年前登盛執政時期就開始在緬甸營運。該公司向來會公開運輸通訊部發出的指示,不過在運輸通訊部落入軍方掌控後,挪威電信2月中表示「已不可能」再公開指示。儘管如此,挪威電信仍在網站表明會繼續提供服務,並公開反對嚴苛的網路安全法草案。
「如果挪威電信停止營運或撤出緬甸,民眾會很難通聯,也更難得知當前發生的事。」陳啟明說,「示威者深知這種困境。公民不服從運動處在很吊詭的位置。」

資源收入多 抵制納稅難撼動軍方
外資和稅收癱瘓,可能會讓軍方少了部分重要收入,但軍方仍可自天然資源吸取利益。礦產豐富的緬甸不僅蘊藏玉石與紅寶石,還有黃金、銅、錫、大理石、稀土金屬,以及離岸天然氣田。根據貪腐監控組織「全球見證」(Global Witness)調查估計,緬甸玉礦2014年的銷售總值達310億美元,金額接近全國GDP的一半,大多數的錢都落入軍方及掌控貿易的權貴手中。
緬甸政府最重要收入是販賣離岸天然氣,主要出口到中國與泰國,2017至18年度出貨量約31億美元,占全國總出口將近半數,另一項重要收入則是服裝製造業,但現已全面停擺。
「抵制納稅對軍政府財政造成的損害,比制裁MEHL或MEC更多,因為這是拒斥軍政府合法性最明確、也最創新的手段。」緬甸分析員昂津披登(Aung Zin Phyo Thein)說,「不過,反抗納稅要達到相對效果,端看石油鉅子和跨國企業是否會繳公司稅,也要看國際間是否針對緬甸特定產業進行制裁,特別是聯合國緬甸人權問題特使安德魯斯(Thomas Andrews)提出的液態天然氣產業。」
由遭政變撤職的國會議員組成,與敏昂萊分庭抗禮的平衡立法機關「緬甸聯邦議會代表委員會」選出的代理投資部長Tin Tun Naing,上月敦促外國石油與天然氣大企業暫時中止與軍方的一切合作關係,並停止將營利所得繳付給軍方。
可是,緬甸外海亞達納(Yadana)天然氣田的主要營運商道達爾(Total)證實,會持續向軍政府繳納各項稅負及費用,以保障員工免於強迫勞動,並維持供電。但來自法國的道達爾為回應公眾壓力,已表示會每月向人權團體捐獻相當400萬美元的稅款。
一群關注緬甸的經濟學家共同發表的經濟分析警告,緬甸經濟將變得更仰賴由軍方及其附隨組織主導巿場的產業,特別是石油與天然氣、礦產、運輸、木材等產業。
我們取得這份未公開的報告,其中指出:「雖然軍方的利益在過去10年變得分散,雖然他們也會受經濟危機影響,但軍方和他們的親信比一般公眾處於更有利的位置,更能承受經濟進一步衰退帶來的衝擊—除非他們的利益遭遇刻意針對的全面損害。他們控制重要產業的利益,有些人很可能持有大量海外資產。」
無論如何,單經濟反抗不太可能摧毀軍方勢力。軍政府會毫不遲疑地印鈔票,或乾脆掠奪資源、強迫勞動,一如過往。在這場危機中,一般緬甸大眾必將付出遠比軍方將領更悲痛的代價。
不過,結合經濟壓力及龐大的政治反抗,在緬族中原進行公民不服從運動,以及由少數民族武裝組織沿著邊界集體推進,進行大規模的軍事反抗行動,使得敏昂萊率領的部隊與軍政府面臨內外夾擊的處境。緬甸國民的和平抗爭加上少數民族的武裝行動,共同對上強力鎮壓的緬軍,未來如何發展,難以逆料。
(周浩霖是《緬甸時報》(Myanmar Times)前首席記者兼副主編,現任《緬甸前線》(Frontier Myanmar)特約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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