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大咖】如何用火 金士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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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保留心裡的火?金士傑說,不要忘記獨處,某一種深刻的愛,失落與失去,甚至被騙或被背叛,這些東西都可以保存在心裡慢慢消化。而那就是火的來源。
如何保留心裡的火?金士傑說,不要忘記獨處,某一種深刻的愛,失落與失去,甚至被騙或被背叛,這些東西都可以保存在心裡慢慢消化。而那就是火的來源。
在投入戲劇近半世紀、大半生都在演的金士傑身上,可以看到用火的藝術。
他不必用力呼呼吹著,火就從他手上呼應咒語而生起。
有時,是寂然之火。
有時,是火焰將滅未滅的火。
這個72歲的演員除了熟知用火,更如魔法師一樣,除了懂火,且時時保持身上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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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保留心裡的火?金士傑說,不要忘記獨處,某一種深刻的愛,失落與失去,甚至被騙或被背叛,這些東西都可以保存在心裡慢慢消化。而那就是火的來源。

這世界轉得太快 金士傑

1951年12月29日生。創辦蘭陵劇坊,《暗戀桃花源》中的江濱柳一角為他的知名角色。影視作品繁多,2014年以古裝片《繡春刀》太監魏忠賢入圍第51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近作有劇集《人生清理員》。參與演出的電影《餘燼》上映中。

具象的火、象徵性的火,不管是食物的生與熟,或是文明的生與熟,在這當中,火都是最重要的分野。金士傑演出鍾孟宏導演的電影《餘燼》,故事以1949年後在台灣開始的白色恐怖歷史為引子,一個時代的火蔓延至另一個時代裡,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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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怕死亡的金士傑(左),在探討死亡的《人生清理員》中,與宋芸樺(右)飾演一對父女。(果陀娛樂提供)

要如何生火 又如何不撲滅它

金士傑在電影中飾演的是一個昔日的調查局特務。他的戲分並不算多,在鏡頭前大多是獨角戲,在看不到莫子儀的狀況下與之對話。金士傑以語言與肢體,傳達了感覺的重量與厚度,甚至按捺下感覺,連那種按捺,都成為了具體的重量。
斗室當中的靜默並不柔軟光滑,偶爾星火。聽到電影中的女兒許瑋甯或已遭遇不測,金士傑的失控與吶喊仍然自制。從焰火、餘焰到餘燼,是角色如何處理傷心的幾個層次。一個乾淨明亮的囚室,透亮的光線讓所有物品鮮明且沉重,立刻成了金士傑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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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歲以前創立蘭陵劇坊,金士傑的肢體與眼神是戲的有形存在。他之於角色的思索不是直直而來,對形成角色的結構,他有許多綿延的探問。
即使已在宣傳電影的階段了,但金士傑在訪問前依然說,自己出門時還想要帶《餘燼》的劇本,因為他還有幾個線索沒有理清楚,他說:「就是我自己心中有一個結構要把它連起來。」我疑惑那並非與他角色相關的情節,然而金士傑以他劇場人的敘事觀拆解至最細微,電影看似平淡說話的開場,落葉飛花的一瞬,他已累疊出環環相扣。跟他一比,我像是活在水裡的魚,完全沒發現水的存在。
台詞不只是台詞。不是表面上的,風加諸於樹葉這樣的作用,甚至,枝與葉之間的連動,都是他精準背後隱約的軌跡。這是金士傑獨特的準度,也因而,往往金士傑對於問句的反應不是太直接,但他確確實實是在回答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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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感受要慢慢消化。金士傑感嘆這個世界轉太快了,說有時看手機時,也會覺得訊息太多、聲音太多,很干擾人的生命。
像我好奇,一個演員的火來自何處,而它如何保持大半生不滅?金士傑說,那來自他所信仰的事情。「你是為它而活,從靈魂的深處,寄託在它身上,那個東西會讓你對生命有一種警覺,有一種不敢馬虎。你會覺得有一個很像教堂的地方,它其實都在你生活的環境,這個地方叫做地球,這個地方叫做人間。因此,你對於生命有著由衷的不敢打馬虎眼,因此,有些字眼在你有生之年,時不時就轉出來打你。比方說生老病死,比方說失去,比方說世間的一切的不平等…那個東西對於一個演員來講,你不可以騙自己沒有。」
他繼續說著,「它不是新聞它是真的!所有創作者都不可能騙自己說,那些新聞只是新聞。你如果欺騙成功的話,你就是普通人,所有創作者都無法欺騙自己,他才會去幹這一行,他才願意下筆,他才會使自己在某一個歡樂場合別人都在歡笑的時候,他突然哭泣了,或者兩個人應該擁抱的時候,他突然,陷入很深的沉默,無言表達了。」這一段話的語氣有頓有落。我眼前彷彿出現了聚光燈,原來他連說話都成劇場了。這是金士傑如何生火,又如何不撲滅火的獨白。

對死亡驚懼 成為生命的武器

金士傑在劇場界是神級的存在,但他並不嚴肅,出身屏東東港空軍眷村的他,在換上我們準備的衣服時,悄聲說了句「這不像我」,但隨即露有出點頑皮的神色,照了照鏡子,讓自己穿進那套衣服的角色。可能是我的錯覺,在這個看著自己的短短幾秒裡,他像是也改變了身形與表情的氣味。
我問金士傑在《餘燼》中,他在被囚禁中失控拍打玻璃那一幕難演嗎?他不是直答,可是卻帶著我想像(像是要把我攝入一場劇裡)。他要我先與他置身於那個情境來揣摩角色。一個曾經可以左右人的生死的調查局特務,「卻又不是如納粹大屠殺那樣。他依然是一個人世間的人,並不因為他的職業而站在雲霄之上,而冷眼的看著這一切…」特務有其本能,即使被囚禁時也盤算著,「你不會在我臉上讀到你想讀到的東西。」
臉上是船過水無痕,水面下的波紋繼續拍晃著船隻。那些戲,他選擇臉上哪些情緒能被讀到,金士傑說,那是特務角色「許士節」的本能。但水波一盪的種種思考,根本也是演員金士傑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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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士傑從小就懼怕死亡,他因而接觸宗教與神學,沒辦法忘掉死亡,也成為他表演與創作的武器。
金士傑的作品繁多,而近期劇作《人生清理員》及舞台劇《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同時指向了人要如何面對死亡。別以為他是豁達正視死亡的人,因為金士傑這時坦承,自己真怕死。「我坦坦白白的承認,自己是一個絕對怕死的人,絕對怕死,從小到大。」他怕死,反而更意識到死亡,年輕時甚至成了宗教狂熱分子,「怕黑夜、怕永恆這種字眼,我覺得太可怕。」
死亡對他來說是個多義詞。「對死亡的敏感,對於生命的那種愕然或者驚懼,那種東西是我這一輩子的軟肋,也是我的最大的武器。」金士傑因為死亡而開始創作與演戲,「我想搞清楚,人跟人說話是怎麼回事,人跟人中間的愛、恨跟不原諒,這些事情是怎麼回事。」原來,怕死也成為他的火。
國寶級演員金士傑(左)在《餘燼》中崩潰拍窗畫面與莫子儀(右)冷靜反應成強烈對比引發觀眾好奇/本地風光 提供_2024-11-14.jpg
在《餘燼》中,囚禁者莫子儀(右)與被囚者金士傑(左),對手戲在一種奇妙的狀態下進行。(本地風光提供)

這男人厭世 兒女卻令他軟弱

金士傑有一對雙胞胎兒女。現在他在許多戲都是客串演出,他承認,若是以前,衝事業的雄性動物本能恐怕會讓他拍更多的戲。但是有了小孩後,他除了發現自己身上的軟弱,他更發現,幾星期不見,小孩就變得不一樣了。戲癮、金錢、與小孩的相處時光,必須時時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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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抱定不結婚不生小孩的金士傑,他說著,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愛小孩。甚至因為不想錯過小孩的成長時光,接戲時間不若以往那麼長。
《餘燼》的最後一幕,金士傑面對一個小男孩,需要快速湧出大量情緒。在片場沒有太多時間準備,他看到那個小男孩,像看到他自己的兒子。「因為我要瞬間把火點燃,我腦筋根本沒有選擇,他那句『我在找鞋子的時候』,我就已經五雷轟頂,我的孩子要找那個鞋子,還在找,他還在找…」這個孩子、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孩子,似虛似幻。金士傑以切身相關的投射快速點火,在極精準中找到了角色的疼痛與柔軟。
60歲才有兒女。並不意外,其實金士傑原本是不結婚也不想傳宗接代的人,他這樣形容自己的厭世:「因為我覺得生命是不可以延續的,因為生命很骯髒,很爛。」但有了小孩抹淡了他的厭世,金士傑說:「也更愛生命、更捨不得生命了。」那個厭世的人又回到了懼怕死亡的命題,這根本也是一種火的保溫與召喚。

場邊側記

說到《餘燼》的導演鍾孟宏,金士傑除了說鍾孟宏是「臭屁的小孩子」,並說:「我喜歡他作品裡非常陽剛粗魯,甚至有點鄉下人的那種氣質。可是這次我比較刮目相看的是,他比較柔軟,比較誠懇,突然變得比較嚴肅,而且對生命有點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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