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鄭宜農聊著她的宜農宇宙,從她第一張的《海王星》開始。十幾年前發那張專輯時,鄭宜農尋找一個可以代表自己的符號,「發現海王星好適合那個階段的我,就是一個漂浮不定、沒有邊界的,而且是代表幻想、夢、信仰這樣的一顆行星。」而冥王星、天王星也都成為她的專輯名稱。宇宙與創作都是她心之所愛,「所以並不勉強,我很自然可以用歌曲去呼應的東西。」
鏡大咖/極限的航程 鄭宜農

曾拿下最佳金曲台語女歌手的鄭宜農,最近發行了個人第5張創作專輯,也是她第2張台語創作。近年自己開公司的她,製作新專輯時,擔下極大的經濟壓力,但也更激勵了她要把事做到媠氣(suí-khuì)的意念。
創作音樂肯定是極限的航程吧。穿越星際,你永遠不知道在航程之中將要面對什麼。從邊緣的星球啟動,以圓缺續航,而這些生與滅、遺憾與圓滿,本來就是組成我們的星星點點。

轉彎逆向都日常 鄭宜農
1987年3月19日生。曾與音樂人楊大正戀愛、結婚,因意識到自己喜歡的是女生的身體,於2016年離婚。2007年於父親鄭文堂導演電影《夏天的尾巴》擔任女主角,獲第44屆金馬獎最佳新人獎提名。2011年發行首張個人創作專輯《海王星》,2022年3月發行第4張個人創作專輯《水逆》,為個人首張台語創作,獲得第34屆金曲獎最佳台語女歌手獎與最佳台語專輯獎。2025年5月再次使用全台語創作專輯,發行第5張個人創作專輯《圓缺》。
台語鑽入魂魄 思考方式更直接
近2張專輯都是台語專輯,即使台語並不是鄭宜農最熟悉的語言,但她以這種沉浸,對另一種語言更有餘裕了。這個過程讓我不禁想到,在知名科幻小說《極限返航》中,科學宅宅的主角與外星生物盡最大努力去了解對方的語言,即使生理發音結構與邏輯完全不同,但彼此找到了聽懂對方語言的方式。鄭宜農與台語之間,也有如此開始生根然後生出枝椏的途徑。
溝通這件事情,鄭宜農在上張《水逆》就開始了探索。在這之前,她用華語寫歌寫了十五年,當換了語種創作,鄭宜農坦言:「被它衝擊,就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啊,但是我喜歡什麼都不會,對我喜歡的事情,意識我自己還有很多不知道。」脫離了有重力的舒適圈,當她開始在不確定的無重力漂浮之後,她要重新適應另一種語言的重力,對鄭宜農來說,這真的太有趣了。

鄭宜農不是不會台語,但使用台語創作,逼出了一些如果不用台語去講,她不會想到的邏輯。台語鑽於魂魄,讓她甚且坦承,這也改變了自己的思考方式。以前鄭宜農是一個不把話說白的人(其實現在仍是),她擅長把她想說的事,沉沉隱晦行進於歌。當靈感吹來,被攫取的意念,被凝聚為充滿詮釋的意義整體。你得非常努力才找得到幾個清楚的足跡,但足跡隨即又流晃而去。

鄭宜農這樣說:「我從小就是話不講白的類型,我創作也是這樣的個性,這是我的各種作品,都會有的一種氣氛,」但話鋒一變,鄭宜農臣服於語言的力量,「可是,開始用台語之後,我發現有些東西沒辦法不講白,因為它就是這麼直接的語言。就是得用非常具體的方式去講出一串話。在用台語寫歌之後,我學會了直接。」

文字的控制狂 察覺這時該放掉
關於用台語創作,鄭宜農是小心的。她說自己是一個創作者,而非推廣者,「所以我在講這件事的時候,我會說這件事非常好玩,然後我要讓它好玩下去。」
鄭宜農以黑暗與遺憾為新專輯的起點。但那不是一團沒有分別的、深深濃濃的黑,就像很多黑貓其實是深色虎斑貓,剃毛之後紋路現蹤,只是因黑的聚合而被誤讀。
新專輯之中,〈真罕得想起來〉是關乎自己被霸凌的記憶、關於老貓離去的〈未曾準備好〉,〈留佇咱的血內底〉在今年2月28日釋出,寫的是刻於島嶼血肉之中的命運脈動。那些內心的黑暗面有所投射,鄭宜農坦承,每一首歌都有它所要面對的困難,不管是個人之傷或是整體性的過渡,身為創作者,她不希望讓它變成耽溺的情緒,因而連歌曲的人稱代名詞,她都花時間琢磨。梳理著缺憾的紋理,最後找到了某種相對的圓滿。

她曾透露,要用這張專輯來探討「我愛你」這個主題。「就算是華語,也很難寫、難唱出來,對我的個性,更不是那麼容易,然後我又要再翻譯成台語。用這個語言,去跨越我自己的障礙。」於是,愛就成為專輯中〈講袂出嘴的彼个字〉。問鄭宜農是個容易說「我愛你」的人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她透著小小玄機:「所以如果有人就是有辦法讓我講出來,那也是滿厲害的。」
這種種創作的過程,的確可以感受到鄭宜農文字控制狂的那一面。她自己過去的專輯,文案當然不假他人,但到了這一張,她開始交出去給他人。關於每一首歌,鄭宜農還是給了海量文字供企劃參考,「寫每首歌在講什麼,」她笑稱:「給一堆論文,每一首歌差不多寫一萬字。交出去以後,我就不管了。」
「因為規模愈來愈大,真的什麼事情都自己做,可能會炸掉。」這個極限的女子,對極限非常有感。
老闆練鈔能力 敢衝要拚膽夠大
在錄製《圓缺》之前,鄭宜農已寫好8首華語新歌,不過當她決定要做台語專輯時,這8首歌她就乾脆地放棄了。除了她真的很愛創作之外,這種媠氣的行事,也反映了她忠實面對自己的核心內在。
前年鄭宜農成立自己的公司。新作MV到韓國拍、專輯設計走特別的開模、衣服是訂製⋯是的,這些都是關於錢的事。鄭宜農說當老闆是超級有壓力的事,「不過,我就滿敢衝的,膽子就是比較大。」當營運長跟她說爆預算,「我就回說,沒關係,我再賺。因為,大家的創意跟專業,本來就值得那些錢,我不想要去壓低費用,我就只能拚啦。」「有一度,看到公司的帳戶數字,就想說『完蛋』,薪水要付不出來了。然後下個月進來一筆錢,數字又慢慢回來,就一直在感受這樣的事情。」

鄭宜農是導演鄭文堂的女兒,她是獨生女,小時候在北投山上長大,總是跟同學上下學逆向的鄭宜農,她所想的都在自己的腦子裡打轉,寫歌因而成為她最擅長的溝通方式。現在的經紀人,在鄭宜農19歲時,曾是她第一任經紀人,「經紀人常常跟人分享,說那時候的鄭宜農是一個啞巴,就是我真的不會講話。」為了要傳遞己意,鄭宜農也學著練習,甚至會把她要講的話全部先列好稿。
逆向而行的她,宇宙自有述說。鄭宜農說,「我近期發現,我真的滿喜歡這個世界,才會一直這麼努力吧,我沒有放棄去表達、去分享,自己覺得好玩的事,以及美好的事。人的世界裡光輝的片刻,我想要跟大家分享,所以就得一直逼自己去產出更多我可以講的東西。」她組織著字句,她的眼睛閃閃發光,她身體力行,人類如何學習語言,她又如何學會自己的語言。
場邊側記
鄭宜農拍照前,對自己不熟悉的衣服風格並沒有說不要,是全試過一次,與團隊討論決定。「我們公司,基本上所有事情大家會一起討論,除非是我很絕對想要怎樣的時候,我會直接講。可是多半我都會詢問大家的意見,我甚至覺得,每個人可能都有自己的超能力,對某個小細節特別在意,把那些東西都組起來,就會變成一個滿完美的選擇。」這也是一個老闆的超能力吧。
化妝:顆粒 Curry/髮型:Camila/造型:Claire@mercibywoo/服裝提供:BRUNELLO CUCINELLI by BLUEBELL TAIWAN 、ALL SAINTS/配件:ALL SAI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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