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筆記】柬埔寨一天

早上5點起床，也許能喝一口米粥，但大多時候沒有。然後下田耙草、翻土、播種。

中午可以休息1小時，一碗米粥或是根莖類的植物，然後再下田耙草、翻土、播種。

下午5點休息1或2小時，要聽高層說著社會主義的真諦。晚餐大多是沒有的，然後再下田耙草、翻土、播種。一直到幾點呢，也許是10點，也許是半夜12點，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但他清楚地記得這樣的日子是：「3年8個月又20天。」是柬埔寨歷史上最黑暗的時刻。

1975年4月，柬埔寨共產黨（簡稱赤棉）掌權，展開了大清洗的運動。一直到1978年11月，不到4年，死了近300萬人，柬埔寨人口的1/3消失（一說為1/4）。

城市的人口全數搬遷到鄉野田間，拒絕搬遷的，一律就地處決。這時社會階級、工作職業，連家庭都被打破，取消貨幣及市場，除了共產黨軍人，全部都是勞作的百姓。

「每天都有人死，」鄭雄輝說：「他們（赤棉軍人）會問大家累不累，叫大家表達意見，然後那些有意見的人會被帶走，之後就不見了。」

「他們會在路邊挖一個坑，讓人站在前面，從後面一棒子打過去，人跌下去後，不管有沒有死，就活埋了。」

據統計，赤棉時期，有近2萬個墳塚，裡面共有138萬具屍骨，散落在荒間林野之間的則無法統計。用棍棒重擊後腦，是赤柬最常見的處死方式，原因是為了要節省子彈。這時人命的價值，不及一顆子彈。

「這樣的日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清晨4點，鄭雄輝帶我走過小吳哥Ankgor Wat的佛塔時，淡淡地說。

在赤棉統治過後，鄭雄輝努力地打工存錢，到英國完成了學業。我遇見他時，他是頂級吳哥窟頂級度假村Amansara的特約私人導遊，領著我到小吳哥看日出。

這是我第4天來看日出了，前3日我是租了嘟嘟車便自行前往，但在雨季的9月，日出全在雲霧中想像。在吳哥窟的最後一個寅夜，我請飯店幫我訂了私人嚮導，前往小吳哥塔頂看日出。

小吳哥塔頂早上七點開放，我6點就到，鄭雄輝跟守衛低聲講了幾句，轉頭跟我說：「給守衛10塊美金。」然後，帶我登上塔頂。

鄭雄輝爬在60度陡的階梯，健步如飛。「赤棉時期有練過。」他說。

這時，遠方的陽光從雲霧中緩緩透出，將前夜大雨留下的積水照的金黃耀眼，也照在鄭雄輝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上許多。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這首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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