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車站的日與夜2】無家者並非都好吃懶做 單親爸為女兒賺補習費還學親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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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裡的渣滓,成為無家者維生的出口。
都市裡的渣滓,成為無家者維生的出口。
而白日裡大多只剩體力與精神狀況無法負荷工作的無家者,會沿著車站外圍溜躂。「你不要看這邊的人大多上了年紀,他們都很勤奮,有工作就會去做,洗車、洗碗、掃地⋯⋯,中風還去舉牌的也有。」阿吉說,有時不同政黨的人需要人頭在造勢場合充數,也會到車站附近招工,「一次600、700,有人今天去統促黨的場,明天去獨立建國的場。」邊說,阿吉邊笑出聲。
工作後,阿吉開始租屋,脫離街頭。他說丈母娘早不計較,要他回家,但他心裡的檻還跨不過去,回家的路太難走。車站成了生活的重心,社會關係與人際網絡全在這,「我現在的心思,就是把(台北車站)這裡顧好。」這兩年阿吉成了車站的萬應公,哪天便當物資、哪邊可以拿換洗衣物,他全一清二楚,甚至陪著無家者看病領藥、申請法律扶助。
坐在他身側,一刻鐘裡便能瞧見好幾個人走過來和阿吉搭話,問他「今天有便當嗎?」阿吉應聲:「有,今天禮拜四,是法師送的素便當,等下5點多在這裡排隊。」邊說邊用手指了指車站外廣場一處。
社工老勸阿吉搬去環境好一點的地方租屋,但阿吉不願,「什麼好的我沒住過,現在我想把錢省下來,花在這邊的人身上。」阿吉一天買5、6包菸,分給其他無家者,「不然有些人老撿菸屁股,都不知道會不會被傳染疾病。」
一個滿頭花白的男子路過,阿吉叫住對方,「洗車的你做不做?月休4天,3萬。」對方連忙答應,阿吉約好過幾日帶他去認識老闆,對方眉開眼笑的走了。
老齡、世代貧窮的徵兆,底層先嗅到
放眼望去,泰半無家者都是上了年紀的長者,台北市社會局2016年委託東吳大學社工系進行一份遊民生活調查,調查結果顯示,6成8的遊民屬於中高齡,平均年齡介於50到69歲之間。至於他們怎麼來到街頭?阿吉說「有些人是一輩子都在打零工,老了租不起房子,所以睡在街頭;有的是子女也過得不好,把老人家被趕了出來,只好來睡車站。」阿吉觀察,這陣子越來越多老人來到街頭,老齡與世代貧窮的徵兆,底層最先嗅到。
白日裡大多只剩體力與精神狀況無法負荷工作的無家者,會沿著車站外圍溜躂。「你不要看這邊的人大多上了年紀,他們都很勤奮,有工作就會去做,洗車、洗碗、掃地⋯⋯,中風還去舉牌的也有。」阿吉說,有時不同政黨的人需要人頭在造勢場合充數,也會到車站附近招工,「一次600、700,有人今天去統促黨的場,明天去獨立建國的場。」邊說,阿吉邊笑出聲。
往常3月到7月算是廟會旺季,北車的無家者們多會去出陣頭賺點生活費,但近期新冠肺炎疫情又起,「北部的廟會都取消了,陣頭變很少。」阿吉說現在大多只有中南部的陣頭會來招工,「好一點的,一天有1,100元,但要去一整天,很累。」疫情壓縮著工作機會,但沒什麼挑剔的餘地,阿吉說,前陣子另一個八十多歲的阿伯也去出陣頭,「清早出門晚上才回來,一天賺800——有的工頭還會抽一手,工人只能領到700——阿伯說下次還有,記得要找他。」
方荷生里長、民間人士和NGO發起物資募集,助無家者度過疫情這一關。
阿吉曾和路人爭執,「他指著這些人說他們好吃懶做,我說你哪隻眼睛看到他們好吃懶做,不知道大家怎麼過日子就不要在這邊亂講。」
常來北車派工給無家者的工頭阿強(化名)在阿吉身邊坐下,兩人談起一位最近去做清潔工作的無家者,阿吉邊探問對方工作狀況,邊遞了支菸給阿強。
阿強是這街頭生活圈其中一環,許多人透過他轉介,有了清潔打掃等零工機會。他自己是單親爸爸,獨力扶養女兒,為了掙錢,假日騎車上陽明山當洗碗工,從下午洗到凌晨,或兼差去公園修剪樹木,「有錢賺都不累啦,不然我女兒補習費1個月也是要上萬,要怎麼付。」他用帶著江湖氣的語調說,自己只唸到國小就沒升學,是個文盲,不知道怎麼教孩子,「我還有在上親職教育的課,學著怎麼跟孩子溝通。我小時候被打大的,現在不能這樣教小孩了。」
無家者的互助網,城市的溫柔與殘酷
兩人的身後坐著一個沉默的女孩,口罩和帽簷之間露出的大眼有些不知所措,「她這幾天剛來,是個東南亞籍的外籍配偶,家暴逃了出來,精神狀況不太好。」阿吉通知了女孩戶籍所在地的社工,看看能怎麼協助。
「她剛到街頭,我有點擔心她被欺負或被騙。還好有另一個無家者一直在幫她。」阿吉指了指佇立在廣場上,仰頭望天的一名男子阿河(化名),「阿河也有精神狀況,常站在路邊看天空。這幾天都是他主動拿便當給女孩,兩個人還會坐在一起說話。」
城市的溫柔與殘酷都在這,因各自生命的關卡而選擇出走的人,在街頭編織出一張互助的網,依賴著城市的善意和渣滓過活。「這裡很多人都願意付出,一個人對別人的好,會出乎你意料。」阿吉挑了挑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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