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攝影,需要器材,買器材的錢,來自於排行第五的妹妹罹患血癌。對於這個妹妹,謝春德的印象很稀薄。「讀小學三年級走的。我當時對死亡也不了解,所以沒什麼感覺。」當時家中變賣田產救治,沒能救活,餘款20萬元,就給了謝春德。藝術家從此受盡寵愛,心中有無限多個創作想法,沒錢了,家中就變賣田產、房子支援,到40歲,母親還會塞零用錢給他。
【謝春德專訪二】病危的媽媽等他到2小時才嚥氣 病榻前他還在吹牛

他講話語氣有一種「ㄋㄞ」感,像是愛撒嬌的孩子。「小時候會覺得自己是棄嬰,會離家出走,躲在很遠的地方看家人有沒有在找你。」是希望爸媽更寵愛你?「對,永遠覺得不夠這樣。」他說自己是沒現實感的人,父親雖然管教嚴厲,但很喜歡教他畫畫,他也畫得好,第一次參加美術比賽就得獎,拍照還獲得富士海外攝影比賽佳作,於是一頭栽入藝術,17歲從高工紡織科休學,到了台北。
27歲,父親中風過世。他發現家裡的錢被他敗光了。「煮晚餐的米都沒有,我家人都沒告訴我,他們把所有力量都支援我、供應我。」受寵的謝春德覺得自己應該長大。「我很傷心,徹底絕望,就對著鏡子喊,我不要從事藝術了,我要開始賺錢,每天對著自己呼口號。」談起難過的事,他語氣變得平淡,沒有談藝術那麼快樂。
母親癌逝 大崩潰
那時他賣了所有器材,只留一台相機,跟著朋友學做五金貿易。然而遠離了藝術,死亡的恐懼就逼臨了。「我覺得我失去了父親,前途又像紙那麼薄,人生突然間好像懸崖,最主要是那種恐懼感,害怕死亡。」他說那時像有憂鬱症,不敢經過棺材店,也不敢過馬路,怕自己被撞死。恐懼需要紓解,於是騎著父親的機車,進入田野、鄉里拍照,完成了《家園》《吾土吾民》《無境漂流》等系列。「那時拍照有一種撫慰,也有一種逃避。」

50歲,寵他的母親癌症過世。那天他正在拍MV,剩最後一個鏡頭時知道母親病危,他內心慌亂又必須拍完,只好想著母親會等他,「真的是等我,我到了2個小時後,她才走。」那2小時,他握著母親的手,「我感覺她的身體慢慢關閉,從聲音到氣息。我告訴她,我會照顧弟弟妹妹,她一定覺得我又在吹牛了,我也只能這樣跟她講。」藝術家在作品裡呈現內在真實,然而現實中只能心虛說謊話。後來,MV完成辦慶功宴,他說結束後,忍不住蹲在停車場的暗處,崩潰哭泣。
弟弟謝春鏱說:「他比較不敢面對真實的事情,比如說生病、死亡。因為真正照料父親、母親的人是我,所以他比較能夠想藝術的事。但對我們家人來講,他的行為是在逃避。他是欠我們很多,但他也沒本事還,我們只好認了,繼續支持他。」
放縱3年 負債多
他一生情史豐富,「我歷任的女朋友,都是她們決定要離開我,她們比我有勇氣,她們覺得再下去,是一個無底的深淵。」那你有幾段感情?「不方便講。」他笑說等以後老了,就以此為題材寫小說來賺錢。他人生只有一段婚姻,是人類學者黃美英。
40年前的往事,黃美英說來像是一部喜劇,「他那時有一張寫滿女人名字的名單,他結婚找對象,一個一個考慮,然後名字劃掉,最後剩下我。」電話裡黃美英邊講邊笑:「他一個小案子連談都還沒談好,就跑去買5萬元的器材,而酬勞不過2萬,器材的錢還是欠著的。」藝術家生活雜亂無章,住處客廳成攝影棚,哄鬧一整天,講拍攝計畫精神飽滿,但一談生活理財規劃,「哈哈哈,我講幾句他就睡著了。」
謝春德小檔案
- 出生:1949年,出生於台中
- 經歷:2003年創立「食方」餐廳、2011年以《春德的盛宴》參加第54屆威尼斯雙年展
- 作品:1969至2013年陸續展出個展《古典的聯想》《吾土吾民》《時代的臉》《無境漂流》《家園》《RAW》《微光行》等系列。作品獲台北市立美術館、國立台灣美術館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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