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隻剁掉腳與膀尖的肥美蘆花雞排排躺在工作檯上,何定鴻舀了勺包含甘草、五香等8種原料的獨家中藥粉,慢慢倒進掏空內臟的雞肚,以鐵針封口,抓著雞脖子一隻一隻放入滾水汆燙,目的是要燙掉表皮油脂。
【生意經】「雞」戰從良路 宜蘭蘆花雞料理餐廳

何定鴻與簡佑達年少輕狂,都曾被歸類為不良分子,何定鴻一身好廚藝,但喝酒就暴走,為了照顧換心的母親關掉餐廳,當組頭謀生;簡佑達高中肄業開始跟老大,沾染酒、賭、毒惡習,最後背債千萬元。
歷經母親過世、稚兒出生的2人終於醒悟,決心走回正軌。8年前毫無養雞經驗的簡佑達,成功復育出幾近消失的土雞品種-蘆花雞,找來有30年料理經驗的何定鴻合作開餐廳,做出全台唯一的炭烤蘆花雞,年營收逾300萬元,雖然曾走錯路,但他們把握良「雞」,獲得重生的機會。

噴汁烤雞 搞工添炭香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放入掛爐,何定鴻笑笑說:「還早咧!很多工序啦!」均勻淋上摻了醋的麥芽水, 再擺進小房間風乾,還得看濕度挑選工具,像採訪這天微寒無雨,得靠抽風機運作8個小時,「有時候太濕還要燒炭,但又不能太熱,(雞)會出油。」製作流程幾乎不藏私地說明,何定鴻老神在在不怕被偷師,「沒那麼好學啦,都是經驗,我做這行30年了。」終於他點燃一桶木炭,直接放進掛爐中,隨後把昨日已完成前置作業的雞送進火坑。

「爐內溫度約300度,要烤一個小時以上。這麼搞工,全台灣只有我們在做。」不同於甕仔雞、桶仔雞將柴火或木炭放在桶外加熱,過去經營港式燒臘餐廳的何定鴻用烤鴨方式料理,炭火與雞同處桶內,直火炭烤,多一分炭香。
但也不是所有的雞都能這樣做,「蘆花雞油脂比較多,尤其是母的,足以媲美櫻桃鴨。高溫炭烤後釋放油脂,色澤跟脆度會出來,一般雞的脂肪不夠,流失的是肉汁,吃起來就會柴。」

肉質細緻Q彈的蘆花雞又稱鳳梨花雞、元寶雞,黑白毛色相當特別,個性好鬥,但容易被混種,90年代幾近消失。8年前,何定鴻的朋友簡佑達在宜蘭復育成功,秉持肥雞不落外人田的理念,2人合作開餐廳。
北漂學藝 一年就出師
簡佑達與何定鴻都是1973年生,不是同學也非同鄉,會兜在一起是因為都曾染黑走錯路。
何定鴻高中肄業就進餐飲業當學徒,「夜間部讀2個月,老師就叫我不要讀了,因為我都很早去學校,把同學揪到外面,覺得外面比較好玩。」離開學校後,母親含淚把他送到台北東湖學做菜,「鄉下窮,家族滿多人在餐飲業當學徒。」天資聰穎又有天分的他,一年多就出師。
「聰明的人3歲就開竅,憨的到70歲還是憨。」提到自己的手藝,何定鴻表情得意。那時多是複合式外省菜,湘菜、川菜、粵菜參雜著學,「港式燒臘是廣東人傳到香港,香港人發揚光大。」當時不少人挖角香港師傅來台灣,何定鴻想在最短時間學成,還請師傅們上酒家,酒過三巡,什麼撇步都傾囊相授。

「我從小就有頭家夢,會買那種抽抽樂讓大家抽,賺個幾元。餐飲業之前,去工廠做過塑膠射出,我問裡面的師傅機器一台多少錢,他說大概1千800萬元,我一天做12個小時 一個月才1萬8千元,1千800萬元要做到何時何日?當下就覺得這個行業不是我要做的。」17歲那年,何定鴻如願當上老闆,和父母合開了間燒臘店,「那時候家裡很窮,爸爸還跟舅舅借了40萬元。」
父親是傳統大男人,負責烹飪以外的工作,「我只會做而已,什麼都不知道,領零用錢不是薪水,一個月2萬多元。」店內生意好到何定鴻最後跟父親翻臉,導火線不是累也不是錢,「阮爸一直在罵阮阿母,阮阿母是童養媳,足可憐耶!」一句租約到期不要做了,硬脾氣的何定鴻帶著媽媽,每天從壯圍騎機車到三星,在養鴨場殺鴨子維生。
月入百萬 全喝掉賭掉
「後來跟表哥在宜蘭市開餐廳,一個月淨利就有200多萬元。」少年得志,口袋永遠不缺錢,但賺多也花多,「都喝掉、賭掉啊!」聊起過往雲煙,何定鴻不閃躲,「以前做餐飲業的習性,中午空班要幹嘛?打麻將啊!下班要幹嘛?酒店啊!」
喝酒鬧事、打打殺殺,「也還好啦!法院走了15次而已。」那時他還叫何焰樹,人稱「阿火師」,名字、稱號帶火,脾氣也很火爆,「後來不是很順才改名,戶政事務所的人問說是不是紀錄太多才想要改,列印出來2張。」講到自己都忍不住大笑。

會停下廚師工作是為了照顧領有重大傷病卡的母親。「她換心臟,在台北振興醫院,後來還活了14年。」後期母親開始有排斥狀況,「她要死之前4、5年都是突發狀況,血壓忽高忽低,隨時要急救,宜蘭的醫院不敢治療,都送台北。」怕媽媽暈車,雪隧還沒開通時不能走北宜公路,只能走濱海,「有3年的除夕夜都是在醫院,有一次過年女兒還肺炎,2人同時住院,有夠辛苦。」
金錢開銷大,問失業的何定鴻怎麼周轉?「以前交往的人形形色色,你知道這些人是用什麼方式賺錢,就會想說可以用什麼方式賺錢。」他做起球板組頭賭職棒,「涼涼地做就賺很多誒!可能上千萬元吧!」
不捨稚兒 以雞謀新生
直到媽媽離世後,何定鴻思索著自己是該走回正途了,還在規劃下一步時,過去一樣是「毋成囝仔」的簡佑達找上門,抓著自己復育成功的蘆花雞要讓何定鴻試烤,看有沒有商機。
簡佑達沒餐飲背景,養雞也是半路出家。「我高職肄業去酒店當吧檯,沒做過正經工作。」他的黑道生活比起何定鴻更「精采」,酒、賭、毒,甚至拿刀討債。30多歲時主要謀生方式也是賭,一樣做球板組頭,還涉足六合彩,但運氣就差了些,「輸了差不多400多萬元,就開始軋票,民間借貸差不多是3分利息,最後負債快一千萬元啊!票全部跳。」

走投無路的簡佑達在家躲了一年,「有一天看見兒子,他才一歲多,那麼小,我還要這樣繼續下去嗎?突然就醒了。」跟眾債主談判,碼表先暫停,利息不再算,讓他找工作想辦法還錢。
「跟我很好的國小同學來找我,問我要不要一起養雞,他很認真,看很多書,我們挑很久,挑上蘆花雞。」本錢不夠,他靠著三寸不爛之舌行銷,「金主是規矩的生意人,計劃書先講給他聽,怎麼養、怎麼回本、怎麼擴散…,後來對方被我說服。」
從零開始 哈蜜瓜入菜
在員山租了三分地蓋雞舍,花了差不多200萬元,門外漢只能照書養,「從嘉義竹崎進雛雞,第一批500隻4個月死到剩200隻,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養,有夠容易生病,還會互啄。」
幸好遇上一位土雞達人開釋,「他告訴我們,會互啄是缺少鹽,環境緊迫、突然改變也是原因之一;雞舍要鋪米糠墊料,還要常換才不會太潮濕。」小雞吃飼料,成雞改吃玉米避免過胖,還要加料酒糟,「這是天然酵素,吃了會更健康。」眉角一大堆,讓簡佑達幾乎是全年無休地在顧這些「元寶」。

「前半年虧,後來養起來做宅配就滿不錯的,一些科技公司、五星級飯店都有固定配合,全盛時期養了2千多隻蘆花雞。」知道自家雞品質優良,簡佑達開始計畫開餐廳,因不諳廚藝,於是找上過往雖不熟、但在同個圈子裡混的何定鴻,2人籌了400萬元資金,從零開始。
餐廳位在宜蘭傳藝中心正對面,周遭沒有任何店家,除了寒暑假、例假日,平日沒啥人車會停下,店址是何定鴻挑的,「我們是第五個租這裡的餐廳,我覺得只要做跟別人不一樣、有功夫,即使是山上我也敢去做。」
桶仔雞、甕仔雞滿街都是,「要做就要跟人家不一樣。」重出江湖的第一戰,何定鴻傾盡全力,融合過去所學的港式燒臘技巧,用繁瑣的炭烤方式處理,但直火烤雞不同於瓦斯爐、電子爐,溫度、火候的控制更需要經驗。計時器大響,出爐的烤雞香氣誘人,還會噴汁,何定鴻隔著布用手掂一掂,「這一隻還不行。」雞是否「裝熟」,何定鴻光憑感覺、味道與重量就能判斷。
「我們的雞都養16週以上,烤雞用母的,煮湯要用公的,膠質夠,冷了都會有(雞湯)凍。」何定鴻還使用家鄉特產哈密瓜,「壯圍的田貧瘠,稻子不飽滿,農夫就種新疆哈密瓜,經濟價值比較高。」過去賣相差的醜果會醃製成醬瓜,現在何定鴻成了最大客戶,一年至少購買1千500斤,「拿來煮湯,滋味很鮮甜。」

零廣告預算,初期生意差到一整天槓龜,何定鴻倒是氣定神閒,相信可以用料理殺出血路。
料理決勝 出餐快狠準
獨家、有特色確是賣點,蘆花雞生意如他所言漸有起色,初時菜色多且雜,近年來做了調整,「現在品項愈來愈少,因為不可以讓客人等太久。」熱炒的廚房是武市,必須快、狠、準,從點餐到上完菜只要10多分鐘。雖然淡旺季差異極大,週間也會有饕客上門,「回頭客不想排隊,平日沒人反而開心。」

幾前年農委會更改規定,放牧的雞場一次只能養500隻雞,執照不好申請,簡佑達的養雞事業被迫暫停,「現在雞都跟嘉義那邊拿,我就負責雜事,炒菜、備料可以啦,但烤雞看一萬遍也不會。」
近午時分來了2桌客人,2位頭家各據廚房一隅,大火炸雞油、快手剁烤雞,一樣的刀光劍影、水裡來火裡去,但這刀他們拿得心安理得,在宜蘭重生的蘆花雞,讓曾經走偏的2人也跟著重獲新生。
顧客意見:酥脆不乾 像吃牛肉

他們的蘆花雞跟一般的甕仔雞很不一樣,外表有光澤,表皮酥脆、肉質不乾柴,很順口,咬起來的口感不太像吃雞肉,比較像是吃牛肉。除了烤雞,也推薦他們用自家雞油炒的三星蔥,很香。
創業資料(2013年5月)
- 設備、裝潢:約350萬元
- 房租:2萬元
- 人事:2.5萬元
- 水電瓦斯:1萬元
- 食材:3萬元
營收資料(2019年11月)
- 房租:2萬元
- 人事:5萬元
- 水電瓦斯:1.5萬元
- 食材:10萬元
- 營收:30萬元
- 利潤:11.5萬元
- 註:營收及利潤為記者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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