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家裡第一台電話是轉盤式的,撥號會喀啦喀啦的,打給喜歡的女生,是她爸媽接電話,好緊張,也不敢講太久。我爸爸是國中英文老師,家裡常有學校老師或學生打來,我是老么,有2個姊姊,若有電話打來,家裡的規矩是誰離電話近就要接。
【心內話】我把電話退掉了

手機最後一次顯示家裡的電話號碼,是4年前,外籍看護打來說媽媽出事了,我趕回家,救護車已經來了,媽媽失去呼吸,我希望媽媽別受太多痛苦,所以放棄急救。
大學落榜,我到台北租屋補習,爸爸每月寄3千元給我,收到錢、中秋節要回家,我打家裡電話;上大學、當兵,跟家裡報平安,我打家裡電話;畢業求職、公司錄取、同事約我喝酒,打的也是家裡電話。

我大學讀物理,做過顯微鏡業務、電子廠設備工程師,月薪5萬元,穿著西裝到處跑。我35歲時,爸爸小腦中風,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媽媽身體不好搬不動,我辭職回家,到南風劇場當幕後工作人員,1個月只賺1萬元,但時間彈性,方便照顧父母。我處理爸爸大小便,帶他去復健,復健中心沒電梯,我背著他爬上樓,2個月後我知道爸爸不會好轉了,從此都是躺著。
爸爸躺了10年過世,我鬆了一口氣,隔2年換媽媽中風,接到親戚通知電話,我心想:唉,又來了。媽媽躺了7年,她跟爸爸一樣不能說話,一開始親戚打家裡電話,我會拿給媽媽聽,媽媽只能發出嗯喔嗯喔的聲音,沒有人聽得懂。媽媽過世後,家裡電話響得更少了。
以前有個叔叔每隔2、3個月就打來,爸爸還在時,問爸爸好不好?爸爸不在了,問媽媽好不好?其實話題都一樣,說起來,也許他問的是:我過得好不好?我很好,我當臨時演員,第一次演戲就被導演要求脫光光演嫖客,很好笑,演過流浪漢、失業中年人,在電影《總舖師》演賣肉圓的,拍戲有很多新鮮體驗,比較不孤獨。
2年前,叔叔過世了,親戚間聯絡也都打手機,沒人會打家裡電話了,響了接起來,要嘛是銀行問要不要貸款?要嘛是詐騙電話,過年響了,是議員用電話錄音說新年快樂。最後一次響,是民調電話問我支持誰?我覺得真煩吶,決定把電話號碼退掉。退掉那天,我對電話說:謝謝你,陪我們這個家,47年。
徐銘志,55歲,高雄市,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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