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中端大學念建築,碩士才到日本念建築計畫(planning)。以前在台灣學建築,是學如何將一棟房子蓋得漂亮,但日本,她學做很多調查,像是東京表參道上的同潤會青山公寓,以及岐阜郡上八幡,她發現即便是鄉下,漁村、農村、山村的聚落都不一樣。每次調查,帶給她很大的啟發。
【不老俠女番外篇】郭中端:景觀做一半,另一半要看老天

郭中端30多年的景觀哲學,由公司取名中冶環境「造形」顧問公司而非「造型」,或許可一窺究竟。郭中端解釋,「型」是「土」上加「刑」,「景觀不是處罰這大地,而是展現這片大地,像《淮南子》說的:『天化育而無形象,地生長而無計量』,我們如何和老天計較?環境造形,一定要聽老天的。」
到日本求學第二個月,台灣退出聯合國,也帶給她很大的震撼,人在異鄉,驚覺別人並不認識台灣,她意識到要更清楚知道自己是誰,之後每年暑假回台灣收集資料,3年後她念博士班,開始在日本雜誌《都市住宅》介紹台灣。
那是戰後日本一本探索世界聚落型態的前衛雜誌,介紹摩洛哥的沙漠住宅、希臘的白屋等,她在日本研究聚落,也學著從外國的角度認識台灣,她第一篇就介紹九份,遠早在《悲情城市》之前,大受歡迎,陸續又寫了馬祖、白沙屯媽祖遶境等西部沿海小鎮。解嚴前,資料沒開放,她得走訪各單位要圖,外省菁英家庭的小孩終於有機會認識地方鄉鎮,最深刻是她走了7次的白沙屯媽祖繞境。一回,擲筊3次,媽祖堅持要過濁水溪,「擲筊的人氣死了,竟然跟媽祖說,出了事你要負責…結果大家下去,水就退了,像摩西過紅海。」
地方與神明,人與自然,她漸漸明白,聚落的型態跟地景有關,人們說都市規劃,其實真正要關注的應該是環境,都市、小鎮都是環境的一環,至此也大抵確立她的「景觀」,不只是庭園造景、不是建築,而是整個環境規劃。
如果指導老師吉阪隆正沒有離世,郭中端本來在日本博士班修業完畢,論文也要最後一關口試了,她應該會留在日本,待在學校,但老師離開,剛好時任宜蘭縣長的陳定南邀約,師母鼓勵她,「冬山河就是一條河,一個人一輩子可以做一條河的機會不大,跟寫博士論文相比,回到自己的故鄉,帶動一條河更重要。」
冬山河之後,郭中端陸續又做了卑南遺址公園、黃金博物館等,從純景觀到參與歷史、文化修復,之後中油高雄煉油廠、新竹南寮漁港又跨到生態跟產業。比起打造漂漂亮亮的「打卡景點」,郭中端在做的更是「環境的整理」。
郭中端解釋,「景觀其實是因為建設破壞才出現的工作。建設常常是為了配合人的效率與方便,今天要開一條路,2旁至少5公尺都會遭到破壞...如果我們做的事,對自然是溫柔、協調的,癒合就比較自然,像我們受傷開刀,癒合的程度跟手術開刀技術也有關。」
「所以我很珍惜公司的同仁,因為很多朋友的幫忙,才能夠做很多的事。尤其景觀,跟建築物不一樣,不只是一棟建築物,牽扯到天、地、人,需要借助很多的專業,土木專家、水利專家、文資專家、植物專家、道路專家...而且景觀,特別是公共工程是對不特定的多數人,真的需要很多溝通、搏感情。」
訪問前一天,郭中端跟同事在新竹南寮漁港的碼頭,為了測光一直待到半夜。過去,碼頭路面凹陷,多是鋪水泥填平。郭中端卻覺得不對,進一步探測才發現,地表下其實是不連續面,碼頭下陷,鋼筋都爆裂,漁工從船上來,就蹲在類似海砂屋的環境補網,「看了我好難過,我們自認是先進國家,為什麼這樣對待他們?當時我想,假如我拿到這個工作,我一定好好做。」
碼頭修繕後,郭中端依然來回走動,計畫為漁工爭取更多繫船柱,減少事故,也想利用停車場、辦公室的空間,為他們做伊斯蘭的花園與禮拜空間,希望他們有一個舒服祈禱的地方,而不是跪在港邊,「昨晚看到那些漁民,三三兩兩坐在碼頭邊,聊天喝東西,我感覺在海上漂泊的人,在陸地上片刻的安穩,應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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