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鏡到底】山河故人 朱天文、朱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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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紀錄片系列三推出文學朱家紀錄片,父母的愛情故事《願未央》由朱天文統籌,而朱天文和朱天心的半生故事《我記得》則由相識40年的作家老友林俊頴操刀。
《他們在島嶼寫作》文學紀錄片系列三推出文學朱家紀錄片,父母的愛情故事《願未央》由朱天文統籌,而朱天文和朱天心的半生故事《我記得》則由相識40年的作家老友林俊頴操刀。
那棟北市辛亥路的房子是稿紙糊出來的:已故朱西甯、劉慕沙夫婦、長女朱天文、次女朱天心、女婿謝材俊、孫子謝海盟,以及么女朱天衣,三代出七位作家。朱家姊妹專挑最棘手的議題,譬如族群認同、動保,和胡蘭成。胡蘭成因與張愛玲一段失敗的婚姻,變成「渣男」代名詞,姊妹倆仍竭力擁護。兩人早年受胡蘭成影響,辦三三期刊,與眾花樣男女在戒嚴的大觀園吟哦故國山河,時移事往,姊妹倆近期推出文學朱家兩部紀錄片《我記得》與《願未央》,在影片中細數人生後半的聚散與感慨。
人生靠減法,人際關係減之不能再減,不本土化、不社會化、不現代化,兩姊妹在北市辛亥路老房子裡的生活節奏異於常人,彷彿活在自己的時區,自成一個結界,在民國的黃昏裡散發一片金色的光輝。

朱天文

  • 出生:1956年8月24日
  • 代表作:《世紀末的華麗》《荒人手記》《巫言》
  • 主要榮譽:1994年《荒人手記》獲首屆時報文學百萬小說獎,1999年《世紀末華麗》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2015年獲第四屆紐曼華語文學獎

朱天心

  • 出生:1958年3月12日
  • 代表作:《擊壤歌》《古都》
  • 主要榮譽:1999年《古都》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
一度,那棟老房子是與明星咖啡館同等華麗的文學場景,林懷民、鄭愁予、三毛等文學大咖進進出出。時移事往,那房子紗門破了不補,屋簷下的大蜘蛛網不清,九重葛藤蔓將近50年的老房子團團包圍,老父骨灰罈在家中一擺就是17年。影片中,那位在北市辛亥路,鄰近第二殯儀館的房子看上去,倒像是《倩女幽魂》裡的蘭若寺了。
朱西甯、劉慕沙與女兒朱天文、朱天心和朱天衣,在台北市辛亥路的房子前合影。(朱天文提供)

朱家的蘭若寺裡,還住著胡蘭成

那房子是已故作家朱西甯、劉慕沙夫婦的家,現下住著長女朱天文、次女朱天心、女婿謝材俊、孫子謝海盟,加上天天上門幫忙抓貓餵藥打針的么女朱天衣,3代人出7位作家。和碩董事長童子賢投資《他們在島嶼寫作》,企圖用影像寫台灣文學史,這個用稿子糊起來的文學朱家自是他力邀對象,「島一、島二都有來邀請,但我們不想就是不想嘛,我們面對攝影機會尷尬。是2017年吧,母親過世,整理遺物時心想這一頁翻過去也就翻過去,好吧,那就來吧。」朱天文稱母親過世讓兩姊妹點頭答應,紀錄片2018年開拍,未料故事繁浩,影片一分為二,父母的愛情故事《願未央》由朱天文統籌,而她和妹妹的半生故事《我記得》則由相識40年的作家老友林俊頴操刀。
文學朱家紀錄片原找上朱天文老搭檔侯孝賢,但侯孝賢以自己不懂文學而婉拒,但仍為《我記得》擔任監製。
朱天文人稱「文字煉金術士」,《巫言》中家常生活的柴米油鹽在她筆下被打磨得熠熠生光,但影片中的文學之家,廚房流理台門板垮了不修、餐桌上咕嚕咕嚕煮著火鍋,貓咪酣睡一旁不去驅趕,生活全然不修邊幅。小說家對此倒是坦然,「唉喔,是心有遠志吧,沒時間打點家務,也心不在此,這是父母親的身教吧,也不是說要奉行儉樸的生活,就是自然而然沿襲父母的生活方式,我們更在乎精神生活,或者應該說這個屋子制約了我們吧。我的房間窗子看出去,對街是胡老師房間,他民國65(1976)年,從4月住到11月…」小說家惜物,近20年穿來穿去都是同一件袍子,一開口就是《莊子》和《史記》,措辭優雅而考究,然而口氣熱情,笑聲爽朗,說那對街房子住過胡蘭成、拒絕聯考的小子吳祥輝,還有誰誰誰,一開口就回到了過去。
張愛玲前夫胡蘭成於70年代中期來台授課,因緣際會與朱西甯結識,朱天文寫作風格受其影響頗深。(朱天文提供)
不本土化、不社會化、不現代化,老房子裡的姊妹倆生活節奏異於常人,彷彿活在自己的時區。細數過往出沒家裡的父執輩,年過6旬的姊妹凡說到「叔叔」,還是跟幼童牙牙學語一樣,唸成「嘟篤」。

姊妹仨唸父母情書,彷彿把少年夫妻唸活

影片中,3姊妹夜裡齊聚客廳,唸雙親婚前通信,1949年,國共內戰,念杭州藝專的朱西甯投筆從戎,隨孫立人將軍來台。1953年某日,見報刊載一則新竹女中網球賽事,選手名字與初戀情人相同,他既驚且喜,尋思莫非情人亦來了台灣?他給女孩選手寫了熱情信件,女孩不知所措,閨密幫她回了信。那閨密就是劉慕沙,2個人談文學、談未來,一年半載魚雁往返百餘封信,近30萬字。劉慕沙愛上了朱西甯,然而228事件後,外省大兵和苗栗望族閨秀談戀愛不見容於當下社會,尤其是劉家大哥只不過讀了幾本禁書,就被送到綠島管訓,劉父揚言:「女兒若敢嫁外省人,不如剁剁餵豬吃。」劉慕沙唯有私奔鳳山投靠朱西甯…姊妹仨唸父母情書,彷彿唸著唸著,就會把少年夫妻唸活了。
「那是一個鬼影幢幢的房子,只要肯好好面對回憶,他們都在。」年過6旬的朱天心讀信,見20出頭的年輕男女講文學大夢,恍惚的剎那,有變成他們前輩的錯覺,「覺得他們好天真、好幼稚,簡直不知道人世險惡,我甚至覺得要是他們知道後來的世代是這樣,還敢活嗎?敢選擇文學這一行嗎?」
後來的世代是什麼樣的世代不敢活?後來的世代是文字貶值、紙媒式微的世代,報紙上寫字的公共知識分子,被社群媒體上的KOL(Key Opinion Leader,意見領袖)排擠,文字在臉書傳播效應從報紙的2分之1,縮小成4分之1、16分之1,但恨意卻2倍、4倍至16倍。朱天心在咖啡館讀書寫作,也頻頻走上街頭,聲援流浪動物、移工、原住民權益。去年核四藻礁公投,她在公開場合疾呼那過程過於粗暴,呼籲反獨裁、反威權,未料演說被掐頭去尾,去了脈絡,只剩下標題「作家同意四大公投」在網路擴散。與她提及此事,話未說完,她自己就接過去說:「我就是一個蕭婆(瘋婆子)啊。」

三十三年夢的身體,藏著年少時的不馴服

專訪於一個春寒料峭的雨天中進行,她抵咖啡館一坐下,就從包包取出吸入器放桌上明顯處,笑稱那是奶嘴,是她安全感來源,要不這種溼冷天氣,氣喘都好不穩定。她頂著濃濃的鼻音解釋,勞工團體有「秋鬥」遊行,規模逐年冷清,今年從南部走上來才3個人,那畫面太悲慘,她也顧不得身體不好,卡了一個時間去參加。話被斷章取義自己不能掌控,可若為此瞻前顧後,未免寸步難行,「人生苦短吶,為什麼要怕得罪這個?得罪那個?黃錦樹在私信質疑我『為什麼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當然,我可能是偏見,但當社會主流的聲音強大到這個地步,你怕一個偏見做什麼啊?要是社會一致性到一個程度,不是很荒涼?很可怕嗎?」
朱天文說妹妹「熱烈的揚善,也熱烈的揚惡,往往是家裡的問題製造者」,2015年,朱天心發表《三十三年夢》,31個章回,回回皆是京都遊記。遊記始於1979年5月,2015年5月停筆,她寫京都旅途種種見聞,也寫人生旅途的聚散匆匆,楊德昌、吳念真、詹宏志…說誰買名牌包不手軟,誰的心靠資本家,能得罪的,不該得罪的全都給得罪了。回憶錄的時序接續著那暢銷40萬冊的《擊壤歌》寫起,口氣熱烈,愛憎分明,還是當年那個小蝦。一支筆保養3、40年,筆鋒依舊銳利,問她是否刻意為之?「不變是那個不馴服吧,但我的不馴服在年輕時以一種很幼稚的方式呈現,例如惹怒教官、翻牆蹺課,就是不肯跟大家一樣。我那個不馴服至今還在,但是到《三十三年夢》才發現,大家能接受的是年輕時的叛逆,但到了中老年還叛逆,妳啊,真是討!人!厭!」
對於姊姊朱天文評價她「熱烈的揚善,也熱烈的揚惡,往往是家裡的問題製造者」,朱天心(圖)說:「我是打從心裡覺得時間不多了,還瞻前顧後什麼呢,這樣好不快意。」
她嚴以待人,也律己,至今仍在的那個不馴服,是不向資本主義靠攏,居陋巷,一簞食一瓢飲,近乎「破落戶」的生活型態,其理由乃因為年輕說了不少大話,讀者聽了,若生活順遂那沒事,但若聽了她的話,生活不如意可怎麼辦?「我得對當年的讀者負責,我不能過得比他們好。」

就像舒淇殺張震,決裂時不會不明不白

「那個充塞著笑語的房間,文壇。我是偶然經過,看見哪兒明亮,被友善的手招呼進去吃頓飯的。」《三十三年夢》被點名的作家黃錦樹,亦撰文回敬,文章提及因他寫書評文章受兩姊妹提攜,介紹評論家王德威給他認識,朱天心、謝材俊也像兄姊照顧弟弟那樣照顧駱以軍,明的暗的幫了不少忙,若有飯局,為怕別人搶付錢,她們都是偷偷先結了才吃飯。文章名稱就叫《一個關於盡頭的故事》,而不管撰文的黃錦樹,或文章被提及的駱以軍,他們的友誼都到了盡頭。
朱天心的先生謝材俊(唐諾,右)與兒子謝海盟(左)亦是作家。
向她提及該文,說黃錦樹那文章裡可是真真切切的傷心欸,「我會很樂於講,如果時間夠的話。我不是舊約裡的耶和華,喜怒無常,不是的,我在私信裡告訴駱以軍,我們何以走不下去。像是《聶隱娘》舒淇殺張震,會讓他知道她是誰,何以要殺他,不會讓人死得不明不白。我很害怕被誤解,也怕誤解人家。」再講下去就是他人隱私了,我把話題繞開,誰知申論了2、3個話題,她又繞回來,要我給她3分鐘,解釋她何以跟這些人、那些人決裂,「我是打從心裡覺得時間不多了,還瞻前顧後什麼呢,這樣好不快意。歸結這20年來的人生心得就是我一定要對好人很好,對壞人超壞。」
朱天心的友誼是有季節的,有些人的情分如枯葉一樣,蕭蕭落下,但也有些新的友誼在近年冒出了新芽,譬如紀錄片《日常對話》導演黃惠偵。黃惠偵2009年參加三鶯部落抗爭,結識朱天心,她說朱天心並非露個臉,喊個口號就回去,至今仍不間斷出席活動。有些活動辦在下雨冬夜,她不顧氣喘,照樣出席,撐完全場。黃惠偵去朱家作客,朱天心翻箱倒櫃,拿出好吃的食物、好看的書給她,睡到很好睡的蠶絲被,也不忘買一床給她寄去。一日,黃惠偵在聊天中,與姊妹倆提及正在拍攝《日常對話》,日本NHK有意出資與她合作,但苦於她是個體戶無法與外國公司簽約,她只是隨口說說,未料回家就接到導演侯孝賢電話,阿莎力地說就用他的電影公司名義去簽約吧,她知道,必然是天心、天文跟侯導講了,「假使我在生活中懂得照顧到那些比我弱小的人,那也只是我單純地把被天心照顧的心意COPY給了其他人吧。」

人生暮年,與跨性兒進青春期親子修煉場

少年時期受胡蘭成影響,姊妹倆辦三三期刊,花樣男女在戒嚴的大觀園吟哦故國山河,簡直是《紅樓夢》前80回,《三十三年夢》2015年發表,至今7年過去,湊足後40回。姊妹倆人生下半場,生活靠減法,友誼、物欲減之不能再減。2004年,朱天心也因為咳了2、3個月的重感冒,喪失嗅覺了。寫作者敏感,用自身眼耳鼻舌身,去感受這個世界的色香味觸法,故而能寓記憶於嗅覺,寫出《匈牙利之水》。失嗅,等於和過往斷了一個橋梁,也等於死去了一部分。
朱天文、朱天心、朱天衣幼時在內湖的家中合影。(朱天文提供)
失嗅跟她偏執地召喚往日時光可有必然關係?她說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食不知味,因為補償心態,反而食量變得更大了,「有一次掛急診,打大量類固醇,嗅覺短暫恢復一個禮拜,我把我熟悉的一些味道拿來聞聞看,但那個嗅覺的恢復不是整體的恢復,就恢復個4、5成吧,聞得到的都是臭味,一個禮拜之後,再度失嗅,算自我安慰吧,只得告訴自己這個世界臭味比香味還要多。」她自嘲地說:「海盟因為打賀爾蒙,公鴨嗓,說自己像青春期男生,很臭,但我慶幸我聞不到了。」
謝海盟打雄性賀爾蒙這件事是這樣,他於2018年摘除子宮,成功跨性別,獲得一個新的男孩的身體,「我們已經不來往3年了,決裂不說話了。海盟現在留了一臉大鬍子,很得意,他不願見那些看過他女孩面目的人,亞斯伯格人,這點很執拗。我現在只能某種程度保護自己,不被他的情緒波動。」64歲的媽媽與36歲的兒子,到人生暮年才進入青春期親子關係的修煉場,「我每天去散步,玩寶可夢打道場,那路線都是他帶我走過的,我很怕看到他,有一次碰到他,他真是擦肩而過,把我當陌生人了。」
朱天心說因為怕偏心,所以只生一個孩子,給孩子全部的愛。圖為她與幼年謝海盟合影。(朱天心提供)
朱天心是50級的高手,在手遊裡已玩到頂巔,她始終記得開始玩寶可夢是川普當選美國總統那一天,兼以那天有一隻鍾愛的老貓過世,她遁入遊戲世界,玩一玩就忘記憂傷了。她不打大師聯盟,只喜歡把班吉拉斯、吉利蛋等鍾愛的怪物養得肥肥胖胖,把虛擬的怪物當流浪貓狗一樣照顧。
她有多愛寶可夢,就有多愛現實世界的動物友伴,「十年一覺動保夢,贏得小說荒廢名」,姊妹倆皆然,唯一不同是妹妹彷彿怒目金剛,會到公部門抗議不對的政策,姊姊同情心氾濫,不敢與眾生對視,只能菩薩低眉般,只照顧眼皮子底下的生靈。某年清明節,朱家有一隻老貓死掉,當天葬儀社電話打不通,朱天文只能把貓的屍體放進冰箱,旁邊還擺著半隻沒吃完的烤鴨。

縱是背德邊緣的愛戀,走上一段路就是永生

印刻出版社老闆初安民說朱家姊妹專挑戰最棘手的議題,譬如族群認同、動保,和胡蘭成。當胡蘭成在當下變成「渣男」代名詞,姊妹倆在紀錄片仍竭力擁護。提及胡蘭成,姊妹說自己是在合理範圍裡擁戴,不及對方。姊姊說妹妹全心全意跟胡蘭成學東西,妹妹說才不是那樣,自己只是把一本《今生今世》讀得熟爛,不及姊姊那樣仰慕胡蘭成。
慕是孺慕、愛慕與戀慕的慕,那是朱天文的情感狀態,「人家是好為人師,我是好為學生,國中時,很仰慕國文老師,因為他,我背了一堆古典詩詞,又在週記上偷抄爸爸媽媽在情書談《包法利夫人》的讀後感,老師心想怎麼中學生這麼成熟?認真批了一堆紅字,我就獲得他的認可,這事可把我父母親氣壞了。」
朱天文說她一天到晚慕這個,慕那個。說《淡江記》寫到一個王老師,哥倫比亞大學畢業,教法很新穎,她心生仰慕。老師搭交通車,她也跟著搭交通車,兩人從淡水搭車到麗水街城區部,吃個義美冰淇淋,然後各自回家。王老師精通易理,看她的命盤說是「秋水長天」,「秋水長天應該是講處女座的節制吧,很悠長,可我的月亮在雙魚,情感很敏感,又很暈染的。兩個人能走上一段路就是永生,就是難值難逢。」
她水波不興地作自我情感分析,簡直在背德的邊緣,我脫口而出,這樣很容易被誤會欸,「唉喔,誤會就誤會吧。所有學習的基礎都是愛情啊,這個愛情擴大是慕,是慕的情感。那是一種稟賦,可以變成寫作的動力,我爸年輕時寫信給我媽說『我有忍耐熱情跟激動的經驗』,那句話完全可以說我到今天,那樣的思慕跟愛慕,在年輕的時候,是痛苦的,可一次又一次的經驗和歷練,讓我知道怎麼處理熱情和打敗痛苦。」
她用慕的情感去愛人,也愛這個世界,見袁瓊瓊在副刊上寫日本花式滑冰選手羽生結弦,她也一頭栽進去看冬奧,電影院看了諾蘭《星際效應》,驚為天人,過往的舊作、研究的專書,一本本找來看。以前只到實體書店買書,她笑說自己變節了,現在也知道在博客來下單,到超商取貨。

在民國的黃昏裡,慕上ibon、寶可夢

過去朱天文也習慣在便利商店寫稿看書,問她近年在小七有何新發現?「ibon。」她脫口而出,「像你們的訪綱啦,以前都要請侯導公司列印出來。但現在有ibon,電影公司把文件傳給我朋友,她傳上雲端,給我序號,我去便利商店輸入號碼,嘩啦啦,就印出來了。我第一次使用,覺得好神奇噢,我還把侯導叫過來,操作給他看,說:你看喔,這叫雲端,世界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朱天文(左)與侯孝賢(右)合作41年,編劇與導演默契太好,往往一人開了個頭,另一人就能把話接下去,似乎連呼吸都一致。
她可比曹雪芹寫孔雀裘一樣,不厭精細地寫一條牛仔褲,她說這世界太好看,根本看不完,所以要不斷地輪迴,再回來這個世界。她能做的,唯有用文字描述這個世界,「文字是我的信仰,如果沒有文字和語言,我不知道怎麼觀察這個世界,文字帶我走得好深好深,深到不能再深,也走遠,走到不能再遠,我想像楊絳那樣寫到8、90歲,寫我活過的年代,寫我的父母,我們已經是在民國的黃昏裡,再過去就沒有了。」
朱天文正在寫的小說就叫《民國的黃昏裡》。之前受訪說《巫言》是要記住「一個具體生動的心中圖像」,那麼,新小說的圖像必然還是辛亥路的老房子黃昏吧,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在夜幕低垂之時,姊姊朱天文拉著侯孝賢比肩站在便利商店,看著ibon吐出文件,嘖嘖稱奇新世界新科技。那妹妹朱天心呢?漫遊者朱天心大概還在謝海盟帶她走過的水圳踏查,且徐行,像屈原一樣,對這個世界發著離騷,「難道,你的記憶都不算數了…」,不肯馴良地進入長夜,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朱家屈原會拿著手機滑寶可夢,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
在文字貶值的年代,朱天文(右)、朱天心(左)仍堅持寫作,發願要像楊絳那樣寫到七老八十,朱天文正在寫一個長篇,寫她活過的年代,那小說的題目就叫做《民國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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