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我收養了巴赫穆特的貓

我是香港人，覺得香港和烏克蘭有些共同點。2019年，香港街頭有些放映會，播放《凜冬烈火：烏克蘭自由之戰》紀錄片，我2020年也去過白俄羅斯拍攝。我本來就喜歡東歐文化，烏俄戰爭爆發，一直想去紀錄。

去年5月，我到盧甘斯克不久，一個法國記者就死掉。有次我們躲在山坡後，覺得很安全，但不知是被親俄居民通報位置，還是被俄國無人機發現，一枚俄軍火砲直接落在距我4公尺處，我左耳幾乎失聰2個月。砲彈距我朋友更近，碎片從他右肩進去，割斷右手3條神經，卡在他左邊腋下。我們遇襲後躲在壕溝，如果第2枚火砲掉在那壕溝裡，我們就直接掰掰。

遇襲後，我朋友送醫，我和其他友人回巴赫穆特。旅館沒水沒電，不收我們。我提著行李，站在街上。一個法國記者和他烏克蘭朋友經過，告訴我巴赫穆特東邊靠前線有個廢棄村落，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提著防彈衣、行李，徒步1小時，住在那廢棄村莊。

我住進1個小朋友的房間，每天去附近打水。我看到他們的雞都還留在那兒。每天早上，俄軍發射火砲的時候，有隻貓會來門口喵喵叫，自己開門進來找我玩。第一次見到牠，牠很清潔乾淨，我猜，牠應該本來也有家人吧？但家人走了，剩牠自己在那邊亂跑。

離開時，我決定帶牠走。一個朋友從巴赫穆特開車回基輔，我沒貓籠，一直把牠抱在懷裡。基輔醫生說牠只有8個月大。我決定把牠帶回香港，打晶片時要取名，我們就叫牠札佛琳娜（Javalina）。美國標槍飛彈叫Javelin嘛，牠是女孩，名字後面就加個a。

有段時間，我離開基輔，去烏克蘭南部拍照，把札佛琳娜暫寄朋友家，牠很不高興。後來我回基輔，牠認得我，卻不讓我碰。牠可能覺得我拋下牠吧？我只好一直拿零食罐頭安撫牠。

去年9月，我離開烏克蘭，回香港，開始辦理認養札佛琳娜的手續。手續很繁瑣，這半年，我一直在跑流程。想牠的時候，就請朋友傳照片，讓我看看牠。我最近再度入境烏克蘭，現在和札佛琳娜在一起。見到牠以前，我很徬徨，害怕無法成功把牠帶回香港。見到牠，我心比較定。牠居然認得我，但有點生疏，蹭了我一下，就跑開了。

從烏克蘭把貓帶出來不容易，基輔民用機場戰時不運作，我打算抱著牠搭將近24小時火車到波蘭，再轉飛機回香港。

札佛琳娜不能跟我搭同班飛機。牠需搭貨機回香港，還得隔離4個月，才能跟我見面。我知道這很不人道，我感覺很guilty（罪惡），讓牠搭這麼久飛機，還要隔離好久。但我很堅持要帶牠回來。雖然我烏克蘭朋友很喜歡牠，說要照顧牠，但我覺得，貓是我撿的，我應該對牠負責。但真的是我撿到牠嗎？有時想想，也許是牠撿到我。

陳子煜，27歲，香港，自由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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