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歲的阿邦(化名)肩上背著一只待會接小孩放學用的托特包,穿著領口已經洗鬆了的休閒服,腳上趿著拖鞋。這是他請育嬰假的第二個禮拜,眼睛仍因睡眠不足而顯得浮腫。他在設計公司任職3年,擔任中階主管,期間喜得二子。
【鏡相人間】我不想當豬隊友 是什麼影響男性申請育嬰假

「豬隊友」一詞,是媽媽們對不願負擔育兒責任與家務的另一半的無奈諧稱。2022年男性申請育嬰假人數創下新高,但相較女性申請人數,仍遠遠不及。豬隊友們真的對顧小孩興趣缺缺嗎?他們還有沒有進化成「神隊友」的可能?
育嬰假政策不只是關係到生育率、性別平等、勞權,也關係到兒童最佳利益。究竟在「國家養」的選舉口號外,目前的育嬰留停制度,能不能讓各階層父母敢生、能陪伴?
此次我們採訪了4名受訪者,探討制度如何影響爸爸們的育兒意願。究竟豬隊友是天生軟爛,還是身在爛泥,仍有人努力匍匐前行?

提出請育嬰假 老闆竟勸辭職
二寶去年10月出生,是高需求寶寶,採訪時已7個月大,仍無法睡過夜。「真的太累了,每天晚上都沒睡好,早上起床眼睛都紅的。小的(小兒子)有時候哄1、2個小時才睡著,沒多久又醒來。睡不著,餵奶也要喝不喝的。」阿邦說。
起初,阿邦的太太先請了3個月育嬰假,但同時照顧2個小孩仍耗盡夫妻心力。為了讓2人獲得充分休息,以及更好的照顧小孩,考慮了幾個月後,阿邦決定換自己請半年育嬰假。請假當天,阿邦的老闆將他叫到會議室。老闆先是准了阿邦的申請,之後開始數落阿邦工作上種種不是,以及對他工作績效的不滿,最後問了句:「你要不要乾脆辭職算了?」
「我覺得因為他知道是請育嬰假,所以情緒控管不好。」阿邦苦笑著說。但問起會因為遭到責難,而打消請育嬰假的念頭嗎?他卻賭氣似地回答:「他說:『我要看看,有你跟沒有你,公司怎麼運作的。』那就更要請啊,你既然覺得我那麼不專業,我就請給你看。」

我國自1987年起,由婦女團體倡議草擬民間版《男女工作平等法》法案,2002年3月8日婦女節,政府開始實施《兩性工作平等法》(後更名為《性別工作平等法》),其中第16條規定「受僱者任職滿1年(2004年修法放寬為6個月)後,於每一子女滿3歲前,得申請育嬰留職停薪」,確立「育嬰留職停薪」(育嬰假)制度。
但2002年版本法案,法條中雖有註明育嬰留職停薪津貼施行辦法,卻須由主管機關訂定。直到2009年《就業保險法》修法,才由就業保險基金核發,金額為申請者就業保險平均月投保薪資60%,每一子女合計最長發給6個月。
月補助達8成 強化奶爸意願
2021年,立法院通過《性別工作平等法》部分條文修正案,將育嬰留停申請資格修改為,不論配偶是否就業,夫妻雙方可同時申請育嬰留職停薪。而勞動部另訂〈育嬰留職停薪薪資補助要點〉,在《就業保險法》津貼外,加碼20%,使得津貼總額達到就業保險平均月投保薪資80%。
在補助增加至投保薪資8成後,2022年男性申請人數創下育嬰留停津貼開辦以來新高,首次突破2萬人,初次核付件數來到23,470件,占比達25.5%,顯見經濟考量仍是影響男性申請育嬰留停意願的重要因素。但相較於女性占比74.5%,男性申請人數雖有成長,卻遠遠不及女性。
阿邦的大寶與二寶,分別是2020年與2022年出生,剛好介於育嬰津貼金額加碼20%前後。第一胎時,夫妻倆初次照顧新生兒,種種磨難與手足無措,讓他起了請育嬰假的念頭,「剛開始顧都會比較累,她(太太)很焦慮,因為(親餵)乳頭會發炎嘛,她很重視睡眠,就說我做不夠多。我有在煮飯,家務也會整理,奶瓶也會洗,孩子也是我洗澡,已經做了蠻多事。我都做到這樣,為什麼還不夠?後來發現其實是情緒,我沒有在乎她的情緒。物理性的我會去處理,但抽象的東西沒有照顧到。」阿邦說。

妻子的指責讓他困惑,當時阿邦剛被拔升成主管,在職涯考量下,他選擇盡早下班,多分攤家務來減輕家裡負擔。「因為剛升上小主管,是蠻新的挑戰,覺得有責任把這件事做好。我如果請(育嬰假)的話,工作誰做?假掰點就是責任感,會覺得想做出一個成績。替代方案就是早點下班,晚上都沒有社交,假日就是陪小孩。」結婚、生小孩一直都是阿邦的最圓滿人生計畫。40歲才有小孩的他,這樣形容他最想請假帶孩子的時刻,「我用什麼哏,他(大兒子)都很開心,像我本來就喜歡唱歌、哼歌,然後編了一首小朋友的歌給他。他外號叫小元寶,我就是抱他,邊唱邊哄睡,唱『小元寶、小元寶,爸爸秀啊秀,媽媽秀啊秀…』他就會睡著。」
那育嬰留停津貼的金額會影響請育嬰假的意願嗎?「會,絕對會,絕對會。」阿邦連講2次絕對強調。事實上是,這幾年阿邦太太薪水爬升更快,2人平均月薪差距1萬5千多元,太太早已成為家中經濟主力。2人勞保投保金額同樣是最高級距,若由太太請育嬰假,收入將短少約3萬元,阿邦請育嬰則只短少約1萬5千元。由阿邦請育嬰假,是最理智的選擇。
改以實薪計成 可減經濟壓力
「假設一個雙薪家庭,考慮說今天要有一個人回家帶小孩,通常會是薪水比較低的那個,這是現實問題。」台北市產業總工會副理事長王燕杰指出雙薪家庭面臨育嬰假抉擇時的核心問題,「現在男性跟女性的收入差別大概是15.8%,女生要比男生多工作58天才會達到同樣年薪。所以通常一般家庭,不二選擇就是叫女生請育嬰假。」

在男女仍存在薪資差距下,加上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刻板性別家庭分工觀念,媽媽被迫成為犧牲者。但若反之由爸爸請育嬰假,又會使整個家庭減少一大筆收入。現行育嬰留停津貼制度,是以就業保險平均投保薪資,並非以實質薪資計算。以勞保投保最高級距金額45,800元來算,8成36,640元便是每人可請領津貼上限。在育兒成本不斷攀高的今日,無法與時俱進的育嬰津貼金額,限制了多數家庭的育兒選項,只能讓父母做出理智卻不合理的選擇。
「他(爸爸)為什麼沒有時間陪小孩?因為他今天如果去帶小孩,就要發生經濟損失,很像在懲罰他說『你沒事回去帶小孩幹嘛?』」王燕杰認為,要進一步拉近男女申請育嬰假的差距,首要之務便是提高育嬰津貼金額,「要把所得替代率拉高到接近原來的薪水,對政府來說大概很難百分之百,但可以拉到跟職災保險上限一樣,7萬2,800元,根據試算的結果,7萬2,800元大概9成勞工都有機會申請,那為人父母就不用考慮家裡的經濟問題。」
使用就業保險平均投保薪資作為育嬰津貼基準,不僅不足以成為家庭平權育兒的誘因,甚至也忽略職場現實。除了常見的高薪低報問題,各產業別的特殊性亦無法兼顧。
41歲的黃浩嘉原本是廚師,太太懷孕初期,夫妻倆便決定以親餵母乳的方式,照顧女兒到3歲上幼兒園。為了能有家庭後援,太太辭去工作,2人從高雄搬到桃園和岳父母同住,黃浩嘉則找了份食品廠工作。食品廠底薪不高,約莫3萬元出頭,勞保投保薪資一樣3萬多元,靠的是加班費撐到4萬多元,才夠支持一家3口的生活開銷。黃浩嘉每日約凌晨4點起床出門,5點上工,再加3到4小時不等的班,回到家休息一下約是晚上7、8點,又到了該上床的時間。
就算從事高工時勞力工作,黃浩嘉也有過請育嬰假的想法。至於後來為何沒請,黃浩嘉回答:「當然就是窮啊,原本薪水就低了,請了育嬰假再扣那幾成,就沒辦法過日子。」其實他一家3口開銷不大,只是若以勞保投保薪資計算津貼,只能領到2萬4千多元,常態加班的部分則無法計入。若育嬰津貼能以婦女團體多年來提倡的「實質薪資」來計算成數,黃浩嘉可領津貼會增加將近1萬元,也不會令人兩手無奈一攤,萬般親子該有的互動與陪伴,僅能限縮成「窮」一個字。

縮小請假單位 平衡工作家庭
「有幾次,比如說我太太有些狀況,需要請岳母幫忙帶小孩的時候。老人家的一些養育觀念,畢竟還是跟我有一些落差,會想是不是這些時候,我自己帶會比較好?」問他什麼時候想請育嬰假,黃浩嘉回憶道。
那些時刻,是老人家因為恐懼疫情,怕帶孩子外出容易染疫,小孩整天在家無法放電;又或者太太因為睡眠不佳,容易暴躁對小孩發脾氣。那些時刻黃浩嘉都知道自己應該起身,站在太太身旁,成為稱職的友軍。但現實是回到家後,他僅剩的力氣只夠他抵抗那些因為久站而帶來的痠痛,或是根本無法抵抗,直接在沙發上斷片昏睡過去。「最累的時候是直接閃到腰,完全沒辦法起身。最近一次是,幫小孩洗完澡,把她抱起來的時候,突然發現我沒辦法動了。」黃浩嘉苦笑著說。
倘若津貼金額無法一步到位,改將育嬰假的使用單位調為更有彈性的小時制或是天數制,是否能讓黃浩嘉多抽出時間來,平衡工作與家庭生活?「當然會啊,曾經有過1、2次,我覺得她(太太)不太適合帶小孩的時候,打電話跟主管說:『因為我太太真的很累,今天我要請假,照顧一下小孩。』當然那時候請的就是事假。」黃浩嘉說。

「我們現在的育嬰留停是,最多6個月有薪,最長可請2年,但有1年半沒薪資。這段(有津貼)期間,以前原則上一次就要請6個月,現在可以拆成1個月加5個月,但其實1加5,還是僱主比較方便請職代的方式。對有些勞工,尤其對爸爸來說,如果要離開職場5個月,他可能會非常擔心,會不會回來之後就被取代了?」婦女新知基金會董事王舒芸說。
「拿鐵爸爸」一詞源於瑞典,指的是樂於帶小孩、在咖啡館裡閒聊交換育兒經的爸爸們。2018年,瑞典生育率1.91,在歐盟國家中排名第二,友善生育的福利政策與文化是瑞典生育率高的主因。
攤開瑞典的育嬰假制度,除了孩童12歲前父母合計480天育嬰假外,其中90天強制規定給爸爸使用。前390天,育嬰留停津貼為實質薪資8成(上限2萬8千克朗,換算約新台幣8萬元)。而這480天育嬰假,之所以會以「天」來計算,是因為勞工完全可自由彈性使用。
育嬰假有了使用彈性,父母便不用懼怕突發事件,例如小孩上幼兒園最常見的感冒生病、保姆請假,或是擔心後援長輩如祖父母太過勞累,也能讓經濟負擔較重的家庭,可以選擇在必要時才休假,不必一次承受一整個月,甚或大半年離開職場的壓力。「這尤其對沒有信心一個人照顧小孩6個月的爸爸來說,每週有1、2天來照顧,他可以慢慢去習慣、享受。」王舒芸說。

周遭異樣眼光 加重心理負擔
「最可怕的一次是,大的那個時候還在戒尿布,會尿床,早上她上學都快遲到了,我還要弄小的,要泡奶,要哄,還要清那些被單、被子。盯著叫大的趕快換衣服、刷牙、洗臉、吃早餐。哇,那時候只剩半小時不到,要把這些事情搞定,真的會爆炸。」談起請育嬰假帶小孩一打二最崩潰的一次,Y(化名)手舞足蹈,崩潰地笑著說。
Y今年42歲,是一名工程師,有2個孩子。第一胎因為有爺爺、奶奶幫忙帶,所以無後顧之憂。到了第二胎,因為奶奶生病開刀,由爺爺照護,Y夫妻得自行想辦法。找了公私立托育中心,不是抽不到就是師生比不合心意,找保姆又怕小孩像社會新聞一樣被虐待。加上Y工作壓力大,身體出了些狀況,最後決定由Y請育嬰假。

「生了老二後,最明顯的就是感覺她(太太)耐性變比較少,有事沒事就會暴走。我跟她談過,為什麼性情會變成這樣?她說沒辦法,不可能每次2個都顧得很好。」Y說。平日下班,太太會比Y早回家,從爺爺、奶奶手上接回小孩。Y工時長,回到家已經9點,只看到收尾的一面,所以並不覺得帶孩子有什麼難,「因為我回去看到的,就是單純餵奶、換尿布、洗澡,(孩子)那麼小,你能幹嘛?」
Y沒想到,真正請了育嬰假之後,開始一打二才是地獄的開始。「他(小孩)會吵鬧,哄他這件事情很累,大部分的時間精力會耗在上面。我覺得我耐性還OK,可是被磨到的時候,我自己都會抓狂了。哄了1個小時還不睡?到了下午,老大又要回家。我才發現,原來爸爸、媽媽他們照顧小孩這麼累,原來老婆在我加班的時候這麼累。」Y說。

但最讓Y不適應的,反而是周遭的眼光。「譬如說帶小孩去買東西,就會有人側目,這個時間點不是要上班嗎?有些婆婆媽媽,覺得小朋友好可愛怎麼樣,想來逗弄,但是感覺其實是在打量我。也有不太熟的別組同事,跟我同事聊天說:『Y請育嬰假喔?他害不害羞?』傳到我耳裡,就不是很舒服。」

分攤照顧子女 妻增生育意願
「在婦女新知的訪談裡面,非常多爸爸提到要請育嬰假時,同事或長官會問說:『那你老婆咧?』他會擔心組織怎麼看待他,好像這不是符合男子氣概應該做的事。在文化上,我們對男人的期待是工作優先,行有餘力再來從事照顧工作。如果這個性別文化沒有受到挑戰,爸爸就很難去說想要請育嬰假。」王舒芸說。
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鄭雁馨也指出,台灣這40年來,因為經濟成長,家庭變遷相當快,許多男性或家長的性別觀念在家務分工上仍有待進步,「這些男性,你要說他好像很不懂分擔嗎?他可能也不是故意的。某種程度是因為他從小到大看媽媽一肩扛起大小家務,你要他腦子轉過來多做一點,不見得轉得過來。」
鄭雁馨以2016年行政院主計總處的婦女婚育與就業調查,分析3,564位介於15到49歲,且至少有一個18歲以下子女的女性樣本,觀察她們的生育意願如何受到丈夫分工影響?結果發現,丈夫若是做更多「家事」,並不影響妻子生育意願;但如果丈夫參與更多「照顧子女」的工作,妻子的生育意願明顯增加,特別是中產階級家庭。數據顯示,只要丈夫負擔超過20%的育兒責任,就能提高妻子的生育意願。
上述研究,只限定在女性有高等教育以上的族群當中,對教育程度較低的女性來說,先生幫忙育兒,並不太影響她們的生育意願。鄭雁馨分析,原因也許在於:教育程度偏低的家庭,育兒遇到較大的困難多在經濟面上,而教育程度或社會經濟條件較高的家庭,考慮是否多生時,比較考量在工作與家庭間的平衡。
男主內見成效 起念當全職爸
卓金池今年34歲,3年前他還在台北某游泳俱樂部擔任店長,責任制,每日工作12小時左右,1週幾乎只有1天休假。有2個女兒的他,育兒責任幾乎都落在太太身上,「畢竟我算是很快速爬到那個(店長)位置,會想說,我不能放棄。早上我就早點去(幫公司)跑銀行,或是看昨天有沒有客訴抱怨?還是有事項要處理。我出門時,小孩還在睡覺,回來時,他們也已經在睡覺。」卓金池說。
「會覺得你是個當爸爸的人,卻好像小孩都不關你的事。老實說,要有一方請育嬰假,就算男女收入差不多,要犧牲的幾乎都是女生,明明可能她們社經地位不相上下。」卓金池的太太許名琪這麼說。
為了多點時間與家人相處,夫妻倆辭掉工作搬到苗栗竹南。許名琪選擇創業,卓金池則找了份私校救生員的工作。日子平穩了,卓金池有了要老三的念頭。「那時候太太就說:『要生,你要自己顧。』我說:『好啊!』因為前面2個都沒有當爸的感覺,就隨口答應,根本不知道帶小孩真的這麼累,比做主管還要累。生了老三,我開始半夜起來泡奶、換尿布,稍微有點從豬隊友變成隊友。」
老三快1歲時,檢查出漏斗胸的症狀,必須手術。為了可以全心照顧小孩,讓太太發展事業,卓金池選擇向學校請育嬰假。「因為手術是全身麻醉,加上那時太太的事業稍有起步,算穩定。我說不然我來請。畢竟在學校這種單位,請假比較好請一點。」卓金池透露,私校救生員薪水4萬多元,他只能請領到接近育嬰留停津貼上限36,640元;而太太的事業是業務性質,收入相比之下較有發展性。
所幸辛苦有了回報,在卓金池持家下,老三手術後生長曲線越來越好,許名琪的事業也飛速成長,收入早已超越他在游泳俱樂部時2人的薪水加總,足以輕鬆維持一家5口開銷。

卓金池現在請育嬰假將滿1年,換句話說,有將近半年時間沒有津貼補助,但他一點也不擔心,甚至考慮乾脆往後就當個全職爸爸,閒暇之餘幫忙太太事業。「現在我都說我是做理財投資,我投資我太太,讓她去拚。這是我做過最有眼光的事情。」卓金池笑著說。
為平權與生育 更為兒童利益
「為什麼北歐國家會那麼鼓勵請育嬰假?有一個概念是:孩子3歲以前是黃金時期。所有兒童發展理論都告訴我們,如果這時候孩子的成長有父母的高度參與,對發展來講,能奠定很好的基礎,包括孩子的歸屬感、認同感,以及安全依附。」兒福聯盟發言人李宏文指出,育嬰假政策不只關係性別平權、勞權、生育率,也關係到兒童最佳利益。

根據《兒童及少年福利與權益保障法》規定,6歲以下兒童,或需要特別看護的兒童及少年,不得使其獨處,或由不適當之人代為照顧。但現行育嬰假申請期限卻是子女3歲前,顯然忽視缺少長輩後援的核心家庭育兒需求。瑞典在考量到青少年時期的陪伴狀況,已在2014年將有薪育嬰假的期限,提高至子女12歲;台灣的爸媽卻還在苦惱,小孩3歲後6歲前,如果有突發狀況,會不會一不小心就違反法律?
「現在看到我大哥、大嫂,他們小孩已經上國中了,親子之間衝突越來越頻繁,就是因為他們工作也很忙。」Y談到育嬰假期限時,發出感嘆:「他們每天相處的時間,只有晚餐還有睡前,每天大概不到2小時,這樣怎麼有辦法打開心裡去溝通?要怪小孩叛逆嗎?如果我們都知道有些社會案件,是因為家庭教育不足,那政府有沒有辦法重視這個部分?」
「開始育嬰假之後,2個姊姊上學了,我會帶老三出門多接觸我的朋友們。現在出去,要他叫人叔叔、阿伯,他都可以。可是換成姊姊出去,還不見得會叫,可能沒辦法像他這樣high,開始整天這樣玩。」卓金池描述他觀察3個孩子間,有沒有爸媽親自帶的差異。

「小孩在斷奶學習吃東西的時候,太太雖然說不介意小孩拿食物玩,但是有時她太累,看到食物弄得到處都是,還是會發脾氣。那時會覺得,有力氣的話,我可能可以更好的處理。我女兒到目前還是不愛用餐具吃東西,可能是常常被罵,讓她對用餐具產生一點陰影。」黃浩嘉說。
從育兒互動中 創造珍貴人生
因為忙碌、討生活,因為怠惰,我們總是一點一滴,不小心遺漏,無法承接家庭關係裡的彼此。等到回過神,那些被錯過的疲倦、怨恨,以及悄悄成長的,已經不知道可以合理的指向誰。雖然遭到老闆似有所指的責難,但阿邦仍不後悔他請育嬰假的選擇,「你要夠有勇氣去提這件事(育嬰假)。比起公司因為你請假做什麼不好的事,能有一段時間檢討自己、調整關係,更重要。」阿邦說:「自己可以為家裡做什麼事?明明是你最愛的人,為什麼上次因為累,對他們(太太和孩子)那麼凶?」
說起育嬰假的育兒計畫,阿邦開心得像個孩子,「我查了台北市政府網站,松山區的公園大概43座,信義區60幾座…除了在外地念書那段時間,我40幾年都在這2區生活。這6個月,我想帶小孩走遍(松山區和信義區)所有公園。」走遍所有公園,是阿邦在考量政府核發的育嬰留停津貼36,640元,僅有他實質本薪7成不到,能做出最實惠的計畫。

除了是食品廠員工,黃浩嘉的另一個身分是詩人。他去年剛拿到林榮三文學獎佳作,今年以女兒作為發想靈感的詩集《四歲》,亦獲得楊牧文學獎。在詩集裡,有一首描述父親心情的詩作〈為父〉這樣寫道:「當你哭泣的時候/我才確定自己有時/是個溫柔的人/我一直記得受傷的鳥/如何慢慢變得冰冷/陽光在露珠邊緣散開/放大的葉脈周圍/有更小的紋路/你不用害怕哭泣/我們坐在這裡/將世界的衣角沾濕了一點點」

「跟她(女兒)相處,很多時候,會突然有個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好像在很小的時候也講過這句話,也經歷過類似的情境。如果不去跟自己的小孩相處,可能永遠也不會回想起這些。這些事,對我而言非常珍貴。」黃浩嘉說。即使他早已錯過了申請育嬰假的3歲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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