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流浪漢、小頑童到大明星,全都成為朱延平的電影賣點;在朱延平的世界裡,什麼都有可能。我們愛上了這種不按牌理出牌,最後也因為太熟悉這種宛如大雜燴的通俗娛樂,成為時代的記憶。
【鏡大咖】不想長大的頑童 朱延平

有很長一段時間,朱延平的電影替台灣的戲院帶來龐大的收入,不管內容如何天馬行空,觀眾都很捧場,一起投入他打造的各種劇情。

反骨基因 朱延平
1950年12月12日生,以執導《小丑》創下票房佳績,成為票房導演。2022年榮獲第24屆台北電影獎卓越貢獻獎。新作為監製電影《小子》。
逼不得已,普通人當男主角掀起旋風
奇特的是,朱延平說過去拍電影是逼不得已,但如今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到底那些用不完的熱情是怎麼來的?朱延平說,剛開始當導演的時候,因為名氣不夠大、找不到明星,當紅的「二秦二林」都請不動,「逼不得已,我找了許不了,跟以往傳統男主角是完全不一樣的(類型),是一個平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結果掀起許不了旋風。」這讓他發現了一個道理,就是應該拍跟以前不一樣的東西。
說是陰錯陽差也好、天生反骨也罷,朱延平的電影就是要跟大家唱反調,因此即使台灣社會以前只鼓勵小孩用功讀書,但他的電影主角永遠都有不愛念書、到處亂跑的頑童,這一切要從《天生一對》說起。「小彬彬是我第一個拍的小童星,他以前在《星星知我心》演的都是乖小孩,我突然發現把他弄成小屁孩、跟許不了搭檔,他的古靈精怪是超乎想像。」從此朱延平就專唱反調,人家拍什麼,反過來就對了。

現在大家只記得朱延平捧紅了郝劭文,都忘了他也曾把徐楓兒子湯珈鋮(原名湯子同)抓來拍《老頑童與小麻煩》。「那時他才2歲啊!我發現小孩子那個威力啊,比所有的電影明星都厲害。」小孩子的純真與天真,是最強的吸票機,加上片酬又比大明星還便宜,於是朱延平的電影就這樣註定脫離不了小孩、也永遠都長不大。
黑道協調,壞小子拍百部片全成雲煙
朱延平說:「這跟長大的環境有關,因為我小學的時候父母離婚,我就跟媽媽住。我媽媽是小學老師、有一個宿舍,等到我升國中的時候,媽媽改嫁。」朱延平回憶,母親搬出去跟再婚的對象一起生活,留他一個人繼續住宿舍,一直到他30歲當上電影導演為止,「我媽媽早上來教書,會進宿舍做菜、放在冰箱,我就是一個人。後來我高中念了6所學校,因為我非常壞、不學好,沒有人管了。」
荒唐的青春期,終究要面對成年的考驗,因為大學都考不上,這對身為老師的母親而言難以接受,於是調皮搗蛋成性的朱延平選擇讀陸軍官校,「受訓3個月,苦不堪言,是我人生的最低潮。」他記得第一天被操到亂七八糟,晚上寫信給母親,劈頭就是:「快來接我,我不行了,我快死在這裡啦!妳不來接我就死掉了,趕快來接我,救我出去!」當然這封信沒有寄出去,因為被輔導長攔截了。
最後朱延平撐了3個月落跑,去服兵役,退伍後考上東吳大學夜間部。某一天上課時,跑到學校隔壁的中影文化城,看人家在拍電影,就這樣誤打誤撞進了電影圈,剩下的,就是歷史了。
在電影圈闖出名堂、鈔票滾滾來,卻換來黑道的壓力、逼著朱延平拍片。「約在西門町的咖啡廳,我就一個人去了,去了以後鐵門拉下來,裡面幾個都是兄弟,他就開始擦槍裝彈,『你的檔期怎麼樣啊?』我沒有不拍的權力。」
朱延平請黑道弟兄互相協調、就這樣一年可以拍6到8部片,賺來的錢當然不會到自己口袋,「那些大哥給你一個紅包就不錯了,有的給你手錶。」也因為這樣,朱延平的電影底片或拷貝都沒有保存,所有的輝煌終究煙消雲散,什麼都無法留下,「這些大哥沒有拍電影的概念,拍完以後就賺了一筆錢,不曉得那個底片以後還可以有其他用處,就這樣丟掉不見了。」

於是拍了上百部的片,現在大多數都找不到了,甚至連想要嘗試修復都不可能。即使如此,我深刻記得朱延平好喜歡在遠東國際大飯店前的噴水池出外景,到底是為了什麼?因為老闆徐旭東花錢置入嗎?「那個噴水池很好用,流浪漢刷牙洗臉就在那裡,對不對?男女主角在噴水池旁、慢動作追逐跑步!」朱延平說飯店很高興他去拍戲,拍了之後等於做宣傳。
自承迷信,白沙灣摔馬大賣當成福地
朱延平還有一個鍾愛的外景地,就是白沙灣。基本上,朱延平的電影只要有任何的動作戲,十之八九都會發生在白沙灣(或北海岸)。他說這是因為生平第一部大片《紅粉兵團》找到了大明星演出,有一幕鬼馬隊摔馬的情節,而白沙灣的沙子是軟的、摔下去不會痛,所以替身武行就很認真摔;爆破的場面也是如此,噴出來的是沙、不是石頭,所以拍起來很美。

當時打對台的《七武士》也有摔馬的畫面,是在台中后里拍的,但那邊的地很硬、摔起來很痛,摔馬的畫面就硬生生被比下去,票房輸了。從此朱延平把白沙灣當成福地,「我就迷信,拜拜就說要保佑我大賣,以後來還願、再來拍戲。」
以前拍戲專門唱反調的朱延平,現在當了監製,卻碰上跟他唱反調的導演。「王毓琦以前在香港做十幾年的副導演,劇本也寫了將近20年。我跟別人談劇本,對方都說:『是是是,導演。』就她一直會嫌我『老套,沒有驚喜。』」難得被挑戰的朱延平,反問怎麼叫不老套,「她告訴我,拍電影要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剝,最後眼睛充滿了眼淚。」
於是《小子》有四處亂跑的小頑童,但也有怨恨母親離去、甚至拒絕長大的男主角,乃至於白沙灣跟北海岸,這些彩蛋都跟朱延平本身脫離不了關連。某種程度上,當年始終拒絕長大的朱延平,這一次終於肯面對自己的內心。

場邊側記
朱延平的電影堪稱雅俗共賞,但始終被批評藝術價值不高,卻無損他的雄心壯志,「我只是把歡樂帶給大家,一個說笑話的工作者,陪著大家度過一些鬱悶的時間而已,也不是大導演。所以這些評價對我沒有影響,有人接受我,很多人是看我的電影長大,這點就夠了。」
造型:黃鴻仁/化妝:徐易聖/髮型:張仕誠/服裝提供:peter wu
本新聞文字、照片、影片專供鏡週刊會員閱覽,未經鏡週刊授權,任何媒體、社群網站、論壇等均不得引用、改寫、轉貼,以免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