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笑聲療癒創傷
【童年家暴三】伯父家暴大人也害怕 老師看到他傷口也裝沒事

今年初,一段肉圓爸家暴的影像曝光,引起社會沸騰,群情激憤,家暴瞬間成為熱門議題。家暴之難,難在被看見,然而看不見不代表沒發生,據衛福部統計,2017年兒童少年保護的通報案件高達5萬9,912件,家暴受虐兒童少年每天超過11人,目睹暴力與精神暴力更難以計數。
家暴的創傷非常隱微,眼淚會乾,傷口會癒合,但陰影不會消失;童年創傷會影響日後人格發展,甚至引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我們採訪3位童年受家暴創傷者,了解他們如何誠實面對童年陰影,逐步摸索人生方向,也逐漸踏上自我療癒之路。
或許家暴最不幸的後果之一,就發生在47歲的王元照身上。
5歲父母離異,他跟著爸爸,但爸爸是貨運工人,常不在家,就把他送到伯父家寄養。那裡生活條件好,吃穿不缺,唯獨不順從伯父,他就會暴怒,「起初是用力轉耳朵,扯來扯去,扯出撕裂傷,後來拿報廢掃把的柄,打小腿和大腿,打下去中間藍色,外面紫色,最外面紅色漸層。」

不敢求救 只怕下場會更慘
長大了他開始會閃躲,瘀青也就延伸到身體和頭部。有次他被呼巴掌,打到耳朵聽不到,至今還有些重聽。「最嚴重的一次是我小三、小四時,他買一隻九官鳥,叫我每天餵食,有次換飼料,牠從門縫鑽走,那一剎那我想我完了,他回來一看到,就暴怒拿一根拳頭粗的棍子打我腿,我當場站不住,在地上爬,膝蓋以下完全沒知覺,無法控制。」從此看到九官鳥,他就害怕。
被打的直覺反應是哭,但伯父威脅:「你越哭我打越重。」他不敢哭,只能忍住,等伯父打到氣消,他再用面速力達母擦傷口。他住在民風淳樸的台中海線,家裡大人都怕伯父,老師看到他的傷口也裝沒事,他不敢向人求救,只怕下場會更慘。爸爸偶爾來看他,他也不敢說,有次鼓起勇氣,「跟他說我不想住那邊,他很無奈,但不講就算了,講了他就隔很久才來看我,之後我就更不敢說。」
他逃過2次,第一次被抓回來,「他拿細麻繩把我的手綁在鐵欄杆,死命地打。」後來他受不了,想自殘卻沒勇氣下手,於是計畫第二次逃跑。他存了100多元,查清父親工作地點,坐客運去找他,「我爸看到我嚇一跳,我哭著把所有事情跟他說,那天他帶我吃飯過夜,隔天又騎車把我送回去了。」他就像逃不出柵欄的待宰羔羊。

「那時我一出校門就轉到警戒模式,在家幾乎不說話,叫我幹嘛就幹嘛,連在學校也很少跟同學互動,我不敢講話,話就越來越少,幾乎不知道如何跟人溝通。」眼前的他侃侃而談,實在很難想像他沉默的童年。
以暴制暴 驚覺自己被吞噬
暴力會滋養暴力,小四之後他體格越形魁梧,有人欺負他,他就直接反擊。「有次同學好玩巴我的頭,我就拿削鉛筆刀劃下去,他背後就一道,我被送去警局,伯父領我回家後打很慘。」他最後一次被伯父打,是被打到腦震盪,暈倒送醫,「之後沒多久我就離開那邊了,跟爸爸一起住。」他掀開濃密的頭髮給我看,底下坑坑巴巴,還有一道3公分的傷疤。
上了國中,他相信暴力可以解決事情,「因為我從小到大都這樣,你強我要比你更強。」四處打架的他反而打破沉默,結交了一些朋友。服役時他被選進海龍特種部隊,學到徒手殺人的技術,「我在裡面有得到舒展,很認真在學。」退伍後幫酒店圍事,常把人打到牙齒斷掉,全身流血。

「90年代台灣槍枝氾濫,很多酒客擁槍自重,我就有以暴制暴的念頭,後來有次我奪酒客的槍,以為是假槍,搶下來才知道是制式手槍,有槍以後做事就方便多了,暴力很好用耶。」他發現做槍、賣槍更好賺,於是改行做軍火,他坐過3次牢,關10年,全都跟槍枝有關。
逃離伯父家後,他只見過伯父一次,「兒子出生時,我去探望伯父,當時心情很複雜,本身很恨他,但又有點感謝他,除了養我、餵我外,因為他這種教育方式,讓我知道以暴制暴可以解決事情,還可以賺進大把鈔票。」雖然他笑笑地說,但可以想像暴力曾一度把他吞噬。
有次他打人打到全身是血,一整個殺紅眼,連旁人都攔不住,事後他驚覺自己怎會如此失去理智?「後來在監獄平靜時,我才發現自己是不是有病?我上網查到兒童創傷症候群,才把童年家暴跟這個連結在一起。」創傷可能是一輩子的,他說他至今還會夢到童年被家暴的場景,哭著驚醒。

如今他是職業魔術師,前年出獄後,他開始用魔術博人歡笑,這是他填補遺憾、療癒創傷的方式。「我很喜歡聽孩子的笑聲,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童年不曾笑過的他,現在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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