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經常在第一時間觸及遺族的殯葬業者,也必須正視此問題。單程旅行社社長小冬瓜就表示,殯葬業者應該要有「不說幹話的專業」。許多遺族都曾在事後回想時,感覺在後事處理的階段被剝削,但小冬瓜認為,殯葬業者本來就該向顧客提供所有可能的選項,「非自殺者遺族也有各種『加價購』(的服務、儀式),但身為業者,有說清楚的義務,尤其自殺者遺族可能處於震驚之中,我們是不是應該更有耐心?留心自己所傳遞的(資訊、話語)會不會是二次傷害?」
【生者的艱難番外篇】療傷無準則 遺族:陪伴是最佳解

李沐芸做遺族研究、服務10多年,出過專書,今年又成立協會,可以看出她十分關心此議題,然而當我們問她,此事最困難的是什麼?她竟說自己「常被流彈打中」,並分享其經驗:「我服務過一個兒子過世的母親,結果我就收到她女兒的信說,妳在搞什麼鬼?我媽最近都沒有在想這件事情了,妳現在要幹嘛?要出書嗎?」
一個例子,就道出遺族悲傷輔導的最困難之處,在於「界線」的拿捏。是否該主動觸及?生者是否準備好談這件事了?有可能準備好談這件事嗎?她以自己和父親的例子說明,一個失去姊姊,一個失去孩子,兩人面對悲傷的時程、態度、方法,皆不相同,你如何找到一個標準,去安慰每一個人?李沐芸說:「陪伴是最佳解。」

好好告別,當然是療癒的重要過程,但每個家庭遇到的狀況都不同,「我們沒有一套面對遺族的準則,或許也不該有,對我來說,擁有SOP,會讓我擔心自己是否產生無知的傲慢?如果真的有什麼準則,就是聽對方講話,如果不願意說,也沒關係。每個人承受痛苦的能力和方法都不同,不要妄自去說:『走出來,加油!別人都可以,你一定也可以。』不要講這種幹話。」
兒子柏愷過世2年的李星儀也有重要體悟。此次受訪,她坦言最希望完成的,就是向同為遺族的傷心人分享自己的療癒經驗。那是痛苦的過程,也是漫長的過程,「我感覺自己找到了一個方法,就想,這方法是否也可以幫助其他人?」
她的方法包括讓自己沉浸在新的學習當中。這2年,她學習花藝,今年也考取了美國芝加哥花藝學院的花藝師證照,在前往陽明山看望兒子時,帶上自己的作品,彷彿向逝世訴說,自己仍好好生活著。
因為她知道兒子在過世之前,曾度過一段低迷的時間。她細數柏愷那段時間在交友上面臨的困境,事件從同學間一次桌遊的聚會開始,柏愷被迫「真心話大冒險」地講一個同學的壞話,「那個人就生氣了。我兒子一直道歉,那個人就說沒事啦,可是表面上說沒事,心裡還是記著嘛。我兒子每看到他一次,就跟他道歉一次…可是他的態度就還是很冷淡…柏愷最後被踢出群組…」如此清楚地重述細節,為的也是防止類似的霸凌狀況一再重複。
無論如何,事件總是發生了。李沐芸和我們分享,儘管痛苦無法比較,但失去子女的遺族傷痛,確實最辛苦,也最令她心折,「當加害者跟受害者是同一個人,你憤怒得要命,但這份憤怒也無處發洩。憤怒動不了的時候,你的悲傷也容易動不了。你又會很害怕別人提這件事情,好像在說你孩子是怎麼教的?你會被羞愧感折磨…」
李星儀都經歷過,都懂。她也透過繪畫、彈琴抒發心情,彈柏愷喜歡的周興哲的歌,邊彈邊哭,流放悲傷。她從不否認自己還有傷痛,但只要有往前多跨出一步,就自覺有責任去幫助有同樣經歷的人,但時刻提醒自己,每個人處理悲傷的方式不同,「我提供對我來說有幫助的方法,不見得每個人都適合,但這些分享總是有意義的。」
即使只是發表在「自殺者遺族」的社團上,一篇文章,也可以是一個慰藉,一個陪伴。她請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寫出來,或許也是希望,這份陪伴,可以溫暖到更多的人。
★ 《鏡週刊》關心您:若自身或旁人遭受身體虐待、精神虐待、性侵害、性騷擾,請立刻撥打110報案,再尋求113專線,求助專業社工人員。
★《鏡週刊》關心您: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自殺諮詢專線:1925(24小時)/生命線:1995/張老師專線:1980
本新聞文字、照片、影片專供鏡週刊會員閱覽,未經鏡週刊授權,任何媒體、社群網站、論壇等均不得引用、改寫、轉貼,以免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