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歲的老謝最近參加女兒的國中校慶,校園內播放的音樂沒有周杰倫,也不是蔡依林,不過,老謝依舊感到熟悉,它們全是TikTok上流行的「神曲」。女兒的同學們遠遠看到他便熱情喚他:「老謝!老謝!」有的甚至還上前要求合照。
【時代現場】當深淵回以凝視 談TikTok在台爭議

抖音一響,真的父母白養嗎?
我們從使用者的經驗檢視這個App流行與強大的原因,並從資訊安全與國家安全分析它可能發生的漏洞。面對這個可能存在的危機,絕然禁用並不是最好的方式。台灣面對TikTok來勢洶洶,也要提醒自己:與威權國家對抗,不要讓自己同時也成為一頭不受控的怪獸。
老謝在現實生活中只是平凡的輪胎行老闆;但他在TikTok上並不平凡。他創建了擁有63萬名粉絲的「輪胎行老謝」頻道,並獲2021年票選最受歡迎的台灣TikTok創作者第三名。
三分鐘短片 風行全世界
TikTok源自於中國的短影音平台「抖音」。內容多是15秒到3分鐘長度的短影片(目前開放10分鐘影片,但仍以3分鐘內的影片為主流)。抖音母公司為中國字節跳動,在2017年發展國際版TikTok與中國境內抖音作區隔。
這個風潮從中國擴及歐美,TikTok襲捲西方的青少年。遠嫁到加拿大的C太太,她的小學二年級女兒也玩Tiktok,最近Tiktok發起一個網路挑戰:到購物中心吃同一種顏色的食物並拍成影片,她的女兒來不及參與,因而有些沮喪。她的女兒在Tiktok上拍路邊遇到的松鼠、自己的畫畫,C太太認為:「很難禁止她用,畢竟所有同學都在用。」
相較於在西方社會大流行的狀況,Tiktok在台灣的現象起步晚,這2年間,使用者開始呈現翻倍成長。
吉媽5年前幫家中12歲的馬爾濟斯黃吉吉創建了TikTok頻道,內容是黃吉吉穿各種造型衣服,如鬼娃恰吉、耶誕老人。這樣的影片迄今累積500萬粉絲,是台灣粉絲量最高的頻道。擁有如此高流量,隱居在台北市區大廈的黃吉吉每天出門卻甚少被認出,吉媽說:「因為我們的粉絲大多來自國外。」吉媽喜歡在影片裡加入國外音樂,而這些音樂會帶來國外粉絲。

這即是TikTok網紅特色之一:採用國外流行樂與迷因容易聚集各國流量,且和其他社群平台的寵物網紅不同,黃吉吉的影片沒有業配,TikTok也沒有像YouTube的廣告分潤。擁有廣大粉絲的黃吉吉,並沒有替吉媽賺進任何一毛錢。
吉媽笑稱吉吉老了,倘若狗不在,她便不再更新。有人私訊她,想買她的TikTok帳號,她都回絕:「我希望以後狗不在了,網路上查黃吉吉,還有地方可以記得這世上曾經有這樣的一隻狗。」
低成本剪輯 追求娛樂性
相較於黃吉吉頻道的佛系經營,24歲的創作者木星人則企圖心十足。他在不同地點跳著不協調的舞姿,嘴裡唱著TikTok上受歡迎的泰語流行歌〈憫農歌〉,使他成為台灣2022年度創作者票選第一名。「我不會跳舞,但覺得歌有趣,就隨便配在一起,沒想到大受歡迎。」台灣使用者大多不知道泰語歌詞在唱什麼,這系列影片卻累積上千萬流量,木星人自己也不知緣由。

原本是一人團隊,靠一支手機撐起頻道的木星人,2022年開了公司,變成「二人團隊」,由女友負責接洽活動、業務。木星人自述從小被診斷有過動傾向,在「資源輔助班」度過一段時間,上課坐不住,不斷發出聲響。下了課,又捉弄同學。最後,老師、同學都討厭他。
訪談時,他仍不時要撥弄手邊雜物:「現在做這行,感覺就很適合我。」說是適合,但選擇並非理所當然。他開過臉書粉絲專頁、YouTube頻道,當時主流影片大多是10分鐘長度:「拍10分鐘影片要花好幾個小時拍攝跟剪輯,我沒有資源,也拍不出來。」但在低人力、時間成本的TikTok上,他得到空前的成功。
為掌握流量,木星人常盯著後台數據調整內容。他逐漸發現TikTok受歡迎的影片約略有一套格式可循:「影片短,所以哏要飽滿,就算是廢片也要廢得很有哏。」「影片的人設很重要,你要發明幾句強烈而簡單的口頭禪,一開始就講出來,讓觀眾記得你。」
網路上木星人以瘋癲屁孩形象聞名,影片內容多是無厘頭搞笑,他的影片幾乎是外界對TikTok最刻板的想像,「但我不覺得我的影片沒內容,裡面有劇情,有設計過,我只是想讓大家看完覺得開心。」
他想證明自己也可以有朋友,不再討人厭。但此時站上職涯高峰,須以流量維生的他又顯得憂心忡忡,「這個行業只會愈來愈競爭。」這句話,短短半小時他說了至少三次。

輪胎行老謝的女兒也是木星人的粉絲。「我女兒現在都說我過氣了。」但老謝沒有和木星人一樣焦慮,他並非靠流量維生。他的輪胎行位於新竹科學園區周邊巷弄裡,「很多人以為我拍片的輪胎行背景是去借的,沒有,我本業真的是做輪胎的,不是拍抖音。」老謝的影片是標準的「幹片」,一群人言不及義講幹話,說是沒有意義,但能在高壓日常裡聽到幾句幹話並讓人發笑,在現代社會已屬功德無量。
TikTok不是老謝經營的第一個社群媒體平台,他為了推廣輪胎行生意,最早也在YouTube做影片。他板著嚴肅表情講解輪胎維修技術:「時代不同,要做一點網路行銷。修車最怕被騙,在網路上放解說影片讓客人修車前對我有點了解,會比較信任。」
之後,他看到年輕修車師傅在滑TikTok,好奇跟著玩,自覺拍起來不難,於是拿起手機跟著以前的同事小姜哥,二人一搭一唱拍了起來。「我會剪片做YouTube,但剪完眼睛都花掉了。」3分鐘內的長度很適合像老謝這樣時間破碎的人觀看,「一支影片10分鐘,我工作忙,要花好幾次才能看完,TikTok一次就能滑好幾支,沒有負擔。」
多元使用者 深入各日常
老謝互動自然好笑的影片迅速受到歡迎,輪胎行因此有了知名度。採訪當天,來修車的人便是看了TikTok的影片而來。老謝問:「你不怕我技術不好嗎?」客人答:「你看起來好好笑,不會啦。」
短影片社群的技術門檻低,不只養出老謝這樣的庶民網紅。2022年,台灣TikTok圈有數位破百萬粉絲的移工網紅。點開TikTok軟體,偶而會見到移工做直播,他們的直播有時是工廠流水線日常,有的則是看護邊走邊對著鏡頭喃喃自語。
來自印尼山區的瑞美在桃園鄉下照顧一位失智的老太太。瑞美覺得工作尚稱輕鬆,只是山區生活很無聊,不像都會城市可以隨時遇到同鄉。看顧老太太的時間瑣碎,於是她就打開TikTok,1分鐘的短影片剛好塞滿她無聊的空檔。
「我喜歡那些跳舞的影片,有音樂。」瑞美反覆用不流暢的中文解釋,TikTok很多影片搭配印尼流行樂,人在異鄉聽到這些音樂讓她感到親切。她也喜歡看同鄉在上面直播賣美妝產品:「我不是要看那些(美妝)東西,我是想聽到印尼話。」小小一塊螢幕成為通往家鄉的路。
瑞美並非網紅,粉絲量不到百人,但她依舊在TikTok上得到很大的使用樂趣。《移工怎麼都在直播》的作者江婉琦,觀察到台灣移工拍抖音有幾類內容:一是跟著TikTok內建的流行音樂跳舞、流行樂對嘴;二是直播各種嗜好,比如改車、化妝、舞團的表演;三則是表現各種「生活在大都會」的摩登內容,像搭捷運。假日時台北101大樓有不少移工將鏡頭擺在地上,努力將現代化的摩天大樓與自己一起擠入鏡頭。
登台不到6年的TikTok,發展出不同的使用文化。TikTok強大的演算法深入年輕人生活,據台灣網路資訊中心調查,2022年TikTok是僅次於臉書與IG的第三大社群軟體。若以全球趨勢來看,TikTok的下載數量連4年居冠、每年以4%的速度增長,而這也使看似無害的娛樂平台開始涉入政治爭議。
能取用個資 安全性存疑
2019年,英國《衛報》曾曝光TikTok內部文件:內部要求刪去台獨、藏獨、法輪功等敏感詞。菲律賓境內的TikTok則出現各種帳號歌頌馬可仕時代,替其家族罪行洗白,進而間接影響日後小馬可仕贏得大選。
從川普時期,美國宣稱要禁用TikTok,但始終無定論,目前有19個州政府禁止公務機構使用。台灣政府11月也做了類似決定:為避免機敏資料外洩,公務機構人員禁止使用TikTok,甚至一度討論校園也要全面禁用。
TikTok的爭論,聚焦在二方面。一是資安問題,如外傳手機發熱、TikTok用電量高,是TikTok在竊取個人資料甚至信用卡號。
關於資訊安全的爭議,各種討論文章源頭皆來自於自由工程師Felix Krause的研究報告。他測試所有社群媒體的數據資料,初步認為使用TikTok期間,只能在App內瀏覽其他網站,若裡頭的部分程式碼遭濫用,的確可以盜取使用者密碼和信用卡資料。
中正大學資工系助理教授王銘宏認為,從Felix的報告看來,TikTok資安風險的確較高,但並非無法迴避。倘若不以TikTok的App開啟其他網站瀏覽,便能稍避免資安風險。資安專家吳伊婷進一步提供實際建議:「蘋果手機的封閉系統相對安全,使用TikTok時,你可以關掉後台取用你的相機、麥克風、背景資料等開關。」而TikTok耗電量則與資安無關。
TikTok的爭議之二,是國安危機,數位發展部便是以「危害國家安全」的理由,禁止公務機關使用TikTok。
資訊戰滲透 禁用陷兩難
「法律白話文運動」社群總監劉珞亦自稱是「抖音仔」,裴洛西來台時,他在TikTok上看到一面倒批評裴洛西的密集政治訊息,「然後就是解放軍集結的畫面、坦克車也開過來了,一副隨時就要拿下台灣的態勢。」
訊息戰爭一波接著一波,10月開始,TikTok出現台積電赴美建廠將掏空台灣的半導體產業的相關話題。影片內容皆是中國口音的主持人或旁白,配上極具煽動性的推論。台灣媒體與政論節目的名嘴開始採用這類的觀點評論新聞。

此外,TikTok上的政治訊息也明顯集中在某個立場。在無帳號登入的狀況下,我們輸入關鍵字:國民黨,熱門推荐的影片12支裡,有3支是持負面評價、1支中立、8支是正面。輸入關鍵字:民進黨,則得到11支負面評價,1支正面。再以裴洛西、台積電等關鍵字搜尋得到的熱門影片也多半不是政治人物經營,而是各種不知名帳號將電視上的影片做各種剪輯。有些帳號明顯為某些議題短暫設立,例如裴洛西來台,不少帳號只有數支罵裴的影片,事隔數月後,這些帳號又消逝在網海裡,無處可尋。
最早經營TikTok的政治人物、前台北市議員羅智強說:「民進黨因為意識型態,完全棄守短影音,你自己不拍,不能怪平台上只有罵你的影片。」羅智強因早進場的優勢,是目前擁有最多粉絲量的台灣政治人物,他自認國民黨年輕支持者較少,將自己的TikTok定位為「讓年輕支持者發聲」。他收集投稿影片並將之剪輯後上傳,他的20歲助理鍾明因口條清楚,影片格式符合短影音有哏的型式,已有數支破百萬流量的影片。他認為:「短影片將會是下場選舉空戰的新戰場。」
至於各種假訊息,羅智強則認為各平台都有這種問題,不能以此特別苛責TikTok。長期關注認知作戰的國防大學新聞系教授傅文成的研究亦指出,TikTok的影片推播模式並非以使用者訂閱頻道推送,而是根據觀看習慣。至於影片播放介面上,製作影片的頻道圖示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閱聽眾很可能看了大量感興趣的影片,卻不會注意到是誰的產出。
此外,TikTok使用者有很高的品牌忠誠度: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多元、有趣的軟體,使用者常不自覺就花了好幾個小時觀看;TikTok的影片短而快,閱聽眾觀看訊息常不經思考就馬上滑到下一則:「上面多是娛樂、生活類的題材,看似無害,滑過去甚至來不及想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就接受了這些訊息。」
值得注意的是,社群時代,事實查核很難跟得上散佈速度,因此,這種推播容易一種結果:「把你的立場一步一步往另一個方向洗。」假訊息只要將使用者的立場往另一端稍稍移動,甚至只要讓他對這個議題冷淡,就是成功了。換言之,使用者使用習慣,反倒可能讓TikTok成為國家安全漏洞的關鍵。
這樣的使用習慣若發生在戰時,極有可能產生影響。在軍中歷練過的傅文成說,軍中阿兵哥使用TikTok的狀況非常普遍,假若台海真的發生戰爭,第一時間網路通訊雖然中止,但隨戰事推進,網路會逐步恢復:「戰時軍人在資訊缺乏狀況下,會特別渴望知道外界發生什麼事。長度短、傳播力強的TikTok可能是戰時他們最仰賴的資訊來源。」這將是影響戰時士氣的一大隱憂。
傅文成提醒,TikTok對資訊的擷取與控制、其母公司有黨委編制等,都是這個應用程式令人不放心的地方。不過這些似乎都不能構成全面禁用的理由。
王銘宏說贊成公務機關禁用,「至少可以避免使用者沒有資安意識,而無意間將機敏資料外洩的風險。」但反對禁用措施擴及所有校園及個人身上,「手機是個人私有財產,國家介入管制,需要有更明確的理由。所有網路服務都有資安風險,國家要做的是揭露風險,但要不要使用的最後選擇仍是在使用者身上。」對TikTok有各種國安憂慮的傅文成也反對全面禁用:「現在禁TikTok,惡例一開,下次是不是可以禁別的軟體?」
台灣使用者對TikTok的各種憂心,說到底,是對其「背後靈」中國的不信任。王銘宏分析,許多國家特別擔心有中國背景的軟體,有部分原因是在於中國政府對私人企業的監管、介入的程度都比歐美國家高,但單靠公權力禁用只能治標。
點擊即選擇 以思辨對抗
傅文成每二週會上一次莒光日宣傳各種假訊息分辨的課程,「媒體識讀很重要,雖然短時間你看不到效果,但還是老話:看到一個訊息時,你要先想一下,這是誰發布的?這個訊息對誰有利?前線軍人一旦被影響,國家就很危險了。」
而TikTok上的言論也非鐵板一塊,白紙運動、台獨等敏感詞,也能在平台上看到。裴洛西來台時,TikTok一片「罵裴」風潮,但擁有百萬流量的短片卻是「百靈果」街訪一位阿伯大罵共產黨。劉珞亦在去年便開始以法律白話文的名稱,在TikTok上拍攝各種議題短片,他是最早將戰場拉進TikTok的「台派青年」。
他說:「我本來是要上去看妹子,卻看到各種大外宣,比如強調中國城市多富有、農產品多大多美,我知道那個都是宣傳,但十幾歲的青少年會對這些訊息有戒心嗎?」他在TikTok上講各種法律常識,偶而帶進各種社會議題,「如果這是一個年輕人的平台,你不能讓這裡只有一種聲音,要進來發聲。」
今年高中二年級的黃同學從國中就開始使用TikTok,最常觀看的內容是美妝、穿搭和寵物,黃同學說:「為什麼這個社會一方面推18歲公民權,卻又一方面覺得我們年輕人容易洗腦,這不是很矛盾嗎?」她沒有在TikTok上看到太多政治訊息:「我用TikTok只是想看有趣的內容,關心政治我會在別的平台上看,滑到不喜歡的訊息,我會點開,演算法就不會再推給我。」年輕一代有其面對的方式,也非手無寸鐵,全盤皆收。
黃同學這個世代的使用者,手機裡的社群app最常用的是TikTok和IG,她有些同學甚至連臉書、youtbe都沒下載。以台灣網路資訊中心的資料來看,社群軟體的使用世代分化很明顯,35~60歲的群體大量集中在臉書和Youtube,而在TikTok上很難找到30歲以上的使用者。
26歲的小禾也沒在TikTok上看到政治訊息,也不認為自己是這麼容易被「洗腦式」的訊息影響,但最近他把軟體刪掉了:「太花時間了,一滑常忍不住就花3小時在上面。」不過,沒有TikTok,小禾的時間並沒有因此變多:「我現在滑short、reels也一樣一次幾小時下去。」當各大平台也看上短影音市場,臉書、IG都推出reels、Youtube則有short。這些短片平台大量充斥來自中國抖音的各種影片,即便你不用TikTok,也很容易活在一個被中國短片圍繞的數位世界。
在各平台競相大做短影片平台之際,一位在各平台都有不錯流量的創作者說:「TikTok介面好用、功能多,又常辦各種挑戰,TikTok還是會稱霸短影片平台一段時間。」同時經營不同短影音平台的「法律白話文運動」相同的短影片,卻因為不同平台不同的年紀受眾,而有明顯不同的回饋。劉珞亦說:「實用類的資訊在TikTok上特別受歡迎。」他曾拍過一支喝酒後,在路上遭遇臨檢可不可以拒絕的法律影片,在TikTok上流量極高,在其他平台則反應一般。另一位也是講述法律常識的TikTok創作者「蕭毒律師」內容都是圍繞在青少年生活上會遇到的實際法律問題(頻道討論很多青少年吸毒行為),律師以活潑的口吻(時常痛罵觀眾)陳述枯燥的法律知識,在平台上大受歡迎。
TikTok上的資深創作「阿駿日常」則是從生活上隨處可見的現象為題材,講述現象背後的科學知識。頻道在小學生之間很受歡迎,有些老師還以他的影片做為課外補充教材。抖音一響,真的父母白養嗎?TikTok緊貼著青少年的生活,滿足青少年不同面相的需求,無腦、沒意義不會是青少年唯一的數位內容需求。黃同學語帶諷刺說:「大人還不是常看無腦的迷因,有比較好嗎?」
然而,不是所有青少年都像黃同學這樣帶著高度自覺進入這個社群世界。劉珞亦曾經在不同平台上傳同一支18歲公權的短影片,在IG上針對這個議題,有正反兩面的論戰,而在號稱年輕人最多的TikTok上卻是一面倒反對這項公投。他分析這現象有二種可能,其一是年輕人愛唱反調,國家要推什麼,就特別反對。另一可能則是,TikTok的政治意向偏向保守,而長期自認不關心政治、無立場的青少年可能默默受到了影響。
政治學者王宏恩也有類似的研究,2022年他分析不同政治立場的人使用TikTok的行為,國民黨的支持者與民進黨的支持者並不會因為使用TikTok而改變其政治主張。然而,在「無政黨立場」與「支持民眾黨」的使用者則會因為使用TikTok而改變主張。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 TikTok簡單好上手,使用者經驗顯示,拍一支短片數十分到1小時的時間便可完成,相比Youtuber的影片則要花好幾天做後製剪接,時間與技術有限的青少年都難以負荷。這種發展很難回頭,也不是光靠政治力由上而下的力量就可以扭轉。
從國外經驗回望,科技平台從不只為一種聲音服務。這次美國期中選舉期間,500位年輕的TikTok創作者組成「變革Z世代」(Gen-Z for Change)利用TikTok做政治串聯,鼓吹年輕人出門投票,積極為各種自由派議題發聲,甚至為墮胎議題募得200萬美元,證明即便有背後靈的TikTok仍有各種可能的作為。
禁用TikTok是政治問題,也是文化與科技問題。它可以是假訊息洗腦的侵略平台,也可以是選舉空戰的決戰場,同時也能是進步議題的倡議平台。它有最壞的一面,利用情緒動員,阻絕政治溝通,只求立場清洗;也可以是青年參政的一個開始。身處在時時與威權政權對抗的最前線,禁用TikTok的爭議或許提醒著台灣社會:與威權對抗的同時,也該避免讓自己成為另一頭不受控制的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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