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派大老、鹿港辜家第二代的辜寬敏,今年2月27日病逝於台北榮總,隨著他辭世,辜家第二代8兒4女全數走入歷史,他身後留下近百億元財產,隨著遺產申報期限將在11月截止,卻驚傳辜寬敏的遺孀及兒子對如何分配遺產出現歧見。
【全文】遺孀苦撐制憲基金會 辜寬敏百億遺產分配陷僵局

總統府資政、台灣制憲基金會董事長辜寬敏2月27日辭世至今超過半年,遺孀王美琇與辜4個兒子,對辜的遺產分配仍未有定論。據推估,辜寬敏身後留下的資產超過百億元,主要包括3家公司及2個基金會,其中基金會已由王美琇接手擔任董事長;長子辜朝明則接掌辜氏漁業等公司。辜寬敏生前,基金會運作都靠公司注資,但遺產分配未獲共識,基金會運作遲未獲得挹注,全靠王美琇獨力苦撐。
辜寬敏小檔案
- 享壽:97歲
- 學歷:台大政治系肄業
- 經歷:總統府諮政
- 家庭:父親辜顯榮,妻王美琇,另有4子
遺產分配 妻兒無共識
本刊掌握,辜寛敏過世後留下3家公司股權、存款等財產,2014年他曾宣示捐出一半財產1億美元以成立信託基金,其餘資產近10年隨著公司業務擴增,股權價值也跟著水漲船高,粗估資產金額上看新台幣百億元。
除了現金及不動產外,辜寬敏最主要的資產是他名下的三間公司,包括登記在國內的隆昌企業、榮星企業,以及設立在馬紹爾群島的辜氏漁業公司。榮星企業已於去年10月辜寬敏病中,改由大兒子辜朝明擔任公司代表,隆昌企業負責人在今年7月變更為辜朝明,漁業公司據悉也改由辜朝明接手。至於辜寬敏創辦的新台灣和平基金會、台灣制憲基金會,則在他身後由原本擔任董事的王美琇接任董事長。

知情人士透露,辜寬敏4名兒子與王美琇,對於如何延續基金會運作及遺產分配尚未取得共識,昔日辜寬敏在世時,定期透過公司財務部門撥款支應基金會運作的方式,在辜過世後出現改變。台灣制憲基金會執行長林宜正面對本刊詢問證實,從今年3月開始,兩基金會的財務需求「都由王美琇透過個人努力在支持」。
至於外界認為辜寬敏在世時最強的金雞母辜氏漁業公司,依以往的公開資料顯示,每年約可穩定賺進4億元左右,辜寬敏身後公司的股份歸屬,就成為各方矚目的焦點。
本刊調查,辜寬敏1994年底創立辜氏漁業公司,1995年在美國與王美琇結婚。林宜正說,辜留下的財產,多數都是婚後透過辜氏漁業公司累積,且公司是由辜寬敏獨資成立,所謂遺產應該包括公司;若有任何主張指公司不在遺產分配的範圍,在法律上可能都說不通。不過他也透露,這方面王美琇與辜的兒子們還在互相求取共識。

知情人士透露,王美琇主張,辜寬敏身後財產,應優先考慮「如何用以完成其志業」,希望與辜寬敏的4個兒子達成共識,將財產按一定比例撥給基金會,由基金會董事會監督管理應用,之後再談其他的繼承分配問題。辜朝明雖願繼續按月撥款給基金會,但要求王美琇須先同意兒子們對遺產分配的主張。
公司股份 歸屬成重點

對此,林宜正指出:「他們(兒子們)提出的主張,對於一個法定配偶而言,是極不公平的。在整個分配上,跟台灣法律所保障的配偶權利,相差甚遠。」
律師陳育祺表示,依照《民法》,台灣人民過世後,配偶依法優先擁有剩餘財產分配請求權,也就是可以先取得兩人婚後所得財產加起來的一半,雖然辜氏漁業公司是在結婚前一年成立,但《民法》也規定,只要在婚姻關係存續中,婚前財產所生的孳息,同樣算是婚後財產,仍得列入夫妻財產剩餘分配請求權,言下之意就是辜寬敏獨資擁有的股權後來產生股息股利或資產膨脹,王美琇依然可以先分配一半。

換言之,配偶先分得一半資產後,剩下的才是所謂「遺產」,由王美琇與辜寛敏的4位兒子均分,每個人可以取得辜寛敏遺產的1/5繼承權。一旦依《民法》規定申請遺產,王美琇很可能取得辜氏漁業等公司過半股權及經營權,但雙方對分配遺產至今沒有共識,讓王美琇落到需獨自苦撐辜寬敏所創立的兩基金會。
本刊調查,辜寛敏名下的隆昌企業創立於1950年,資本額5千萬元,經營砂糖、肥料製造及漁業,榮星企業則於1956年創立,資本額1.3億元,從事進出口貿易,後配合漁業公司成立,亦增加遠洋漁業等營業項目;辜氏漁業公司則設在馬紹爾群島。

辜寛敏的事業幾乎是自己獨資,他擁有3家公司的多數股權,少部分股權則登記在擔任董事的長子辜朝明及監察人的妻子王美琇名下,辜寛敏過世後,雖然三家公司代表人都改為辜朝明,但辜寛敏名下的股權均得依《民法》的「夫妻剩餘財產差額分配」及遺產繼承等規定進行分配、分割,這部分目前仍未完成,3家公司的最大股東仍是已過世的辜寛敏,若依《民法》規定,王美琇應可取得這3家公司的逾半股權,進而實質掌控公司,再決定由誰擔任公司的代表人。

實踐理想 經營基金會
辜寬敏晚年並不避諱談論身後事,他生前接受國史館前館長張炎憲口述歷史訪談時表示,父親臨終時交代他們兄弟,有機會要把錢還給台灣人,他也將走到生命盡頭,名利都有了,「我不再有其他欲求,我唯一的牽掛,仍然只有台灣。」
林宜正也提到,辜寬敏生前每週一、三、五都到松江路的公司上班,直到2022年他開始頻繁出入醫院為止;辜寬敏曾不只一次向他、向身邊的人表示,自己之所以年紀這麼大,還要用這麼多時間來關照公司經營,「就是為了基金會、為了實踐自己理想」。


辜寬敏家世顯赫,但他早年熱心投入台獨運動,多次創業都未成功,直到1994年、68歲時,創辦辜氏漁業公司才穩定營利。據其生前自述,剛從事漁業前3年「不算非常順利」,第一年甚至虧錢,到第2、3年才有盈餘。
「當年有些日本朋友聽說我開始發展事業,心裡都替我感到擔心,他們看我在東京的生活方式,直覺認為我辜寬敏花錢的確很內行,說起賺錢,真的有那個能力嗎?」辜寬敏在口述歷史《逆風蒼鷹》中曾這樣開自己玩笑。辜當時說,他的公司雖不大,但沒有任何負債和借款,創業十幾年來,唯一擁有者只有他,「當初我就認定這是我人生中最後一項經濟活動,一定要成功。」
妻接董座 延續夫志業

辜寬敏生前一直掛念要「終結台灣悲哀命運」,對此,林宜正透露,王美琇接任兩個基金會董事長後,一心一意延續丈夫志業,希望進一步對台灣發揮更大貢獻,現在他們正在籌劃,將新台灣和平基金會、台灣制憲基金會合而為一,並將辜寬敏的名字納入基金會名稱,命名為「辜寬敏紀念基金會」。
他解釋,過去台灣制憲基金會,常被認定「只能做制憲工作」,但在國家正常化的道路上,除了正名制憲,還有許多重要工作需要推行,例如轉型正義也是重要議題。2016年民進黨完全執政,但推動轉型正義的重要政治工程仍遇到不少困難,基金會認為相關工作應該追根溯源,從文化教育、歷史脈絡著手,營造整個台灣社會對於轉型正義、台灣社會發展的正面看法,凝聚更大的社會共識。
林宜正說,在台灣社會只要講到辜寬敏,大家都知道他一生為了讓台灣成為獨立自主國家而打拚,因此基金會改名,也更能讓社會大眾直觀感受其存在目的,這也是他們思考更改基金會名稱的目的之一,具體程序也已在逐步推動。
人稱辜老、辜先生的辜寬敏,一生致力於推動台灣國家正常化,2018年成立台灣制憲基金會,在人生最後階段,目標明確地希望為國家打造一部新憲法,使台灣成為正常國家。

林宜正認為,王美琇不只是辜寬敏法律上的配偶,更是他實踐志業、推動台灣國家正常化道路上最重要的夥伴,辜寬敏生前談到身後事,常說「放心啦,都有安排」,對於現況,他認為只能說是「辜先生給大家出了一個考題」,希望大家不要讓天上的辜寬敏失望。
從事公益 捐一半財產

辜寬敏出身台灣五大家族之一的鹿港辜家,中信金控集團大股東辜仲諒叫他「八叔公」。辜寬敏幼時是家裡僕傭口中的「八舍」(「舍」是台灣話中對富家子弟的稱呼),從小就生長在寬裕環境。辜寬敏有4子,分屬3名不同母親,但他未與王美琇生下後代。


辜寬敏生前常重申父親辜顯榮遺志,要把台灣人的錢還給台灣人,他晚年付諸行動實踐,積極處分名下財產,從2013年起,辜寬敏每年春節都返回鹿港老家,發放5千元春節紅包給逾千戶清寒弱勢家庭,至2022年累計發出近1億元。
2014年,時年88歲的辜寬敏宣布捐出一半財產、1億美元(約新台幣30億元)回饋社會,以信託方式成立新台灣和平基金會,透過底下的文化、教育、社會等三個委員會從事公益活動。2022年1月,辜寬敏也在經濟部長王美花見證下,捐贈4公頃、市值超過1億元的彰化縣鹿港鎮土地給台電,作為開發再生能源案場。
本刊調查,辜寬敏成立的兩個基金會,每年支出不多於3千萬元。據台北市政府教育局網站公布的新台灣和平基金會預決算書,2022年新台灣和平基金會支出380.9萬元,主要用於頒發台灣歷史小說獎,並舉辦轉型正義、地緣政治與區域安全講座等。

至於制憲基金會主要從事制憲、修憲、入聯等推動工作,不只到各地組織訓練,串聯共同理念團體,也在立院2021年成立修憲委員會後,積極拜會朝野立委討論修憲工作,並舉行研討會、學術沙龍等,年度支出約2千萬元。
這二個基金會從事的是辜寬敏最大遺志,這也是王美琇即便得不到挹注,也要苦撐下去最重的原因。她與辜的4個兒子對遺產分配的歧見,最後恐怕還是要靠彼此的智慧才能和平化解。
人物側寫
辜寬敏招牌打扮白衣成象徵
辜寬敏生前的招牌形象,是一頭豐厚白髮、一襲白西裝且菸不離手,十足老仕紳做派。記者曾問辜寬敏其招牌白西裝由來,他說,1987年戒嚴令取消,台灣開始可以有街頭遊行,有次遊行台獨聯盟也有參加,但他已被聯盟開除,所以就站在路邊看,心裡認為這也是種參與;沒想到,隔天報紙把他的照片放得很大,那天他穿白色外衣,從此他太太建議他以此為招牌打扮,「變成我的象徵」。
辜寬敏受日本教育長大,他的母親是日本人,父親則堅持講閩南語,因此辜寬敏的母語是閩南語和日語;辜的華語講得不太標準,有些捲舌音不太真切,例如「戰爭」會講成「讚曾」,有時候華語說一說,會變成閩南語或日語發音,並帶著濃厚鹿港腔。學生時代,辜寬敏雖生長在台北,但父親辜顯榮愛鄉情懷濃厚,每年寒暑假都安排他回鹿港老宅住,讓辜寬敏長大後,在鹿港仍有玩伴舊識,也熟悉老鎮的大街小巷。
辜寬敏生前自豪自己上了年紀仍不用人攙扶,他曾對本刊記者表示,大家看到他都想扶他,但他不要人扶,也不想用拐杖,因為用了就會起依賴心,變成沒拐杖就不敢走路,「醫生跟我講、太太跟我講,我都不要,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子,有點怪怪的」,說著他自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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