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日子已經這麼辛苦,為何非要爭那一紙公文上的配偶2字?胡勝翔好像把自己活成畢生為性少數、精障者爭權的潘世新,用他的精神在講話:「因為撿殮人沒有還我一個身分,所以我們後來決定找立法院黨團,希望法律可以放寬認定,讓同性伴侶適用配偶,不然感覺同性伴侶就是個屁啊!他生前對我說過,『我們沒有虧欠政府,是政府虧欠我們。』我希望透過他的死,來把這些事情完成。」
他脖子上的項鍊 瓶子墜飾裡裝著愛人的骨灰

2個男人從對社會出櫃,對家人出櫃;從互許終生,到死後,訃聞上胡勝翔母親的名字甚至能被放在姻親下方。接下來還能走的、爭的,確實就是法律認同的最後一哩路。
協助處理此事的鄧筑媛也說,並不是沒有建議過以撿殮人身分申請,但胡勝翔不接受。以現行法律來說,申請被駁回是預料之中,他們連下一步都擬好了,就是打行政訴訟。她說:「根據法務部的統計,共有四百多條法規規範的權利和義務綁在配偶身上,法律一天不過,他們的權益就不會有。胡勝翔在此時做這件事,可以彰顯出法津的荒謬和缺失。」郝天行也說:「他就是在做開路的事。」

而此時此刻,那也像是胡勝翔生命的全部。我想起他形容自己的躁期,那個「身體呈現無敵,但精神非常疲憊」的狀態,忽然覺得他在如易碎品脆弱的喪親鬱期中,也就靠著這點未完成的事,讓自己使出躁期的勁去戰鬥,去和葬儀社溝通,和對方家屬共同完成後事。一路陪著他的潘世新乾妹汪靜玉說:潘家對這個冒出來處理一切的媳婦,其實一開始是疏離、不理的,但到最後也能說出「我們都是一家人,你辛苦了。」她心裡感慨,胡勝翔終究在對方家人心中爭取到一席之地。
頸上繫著骨灰瓶,守護他留下的一切,如堅貞的護喪妻。
但回到賃居處,還是要面對自己心裡遺失的那塊。小小屋裡,到處是相愛的遺跡如鬼魅纏身。為什麼不搬走、逃離?他說要守護他留下的一切,口氣如堅貞的護喪妻。胡勝翔頸上掛著繫一小瓶的項鍊,瓶裡是潘世新的骨灰,戴著就好像人還在身邊。手裡的婚戒也一直戴著,「婚後幾乎都沒戴,但他過世後,我決定戴上,不打算再取下。」我問:「有想過交新的男友嗎?」他淡淡說:「隨緣。」但當初對潘世新的同樣要求,他說的可是:「幹你媽的!你叫我改嫁就改嫁嗎?」
話題怎樣都離不開潘世新。我好奇他之前提的記憶混亂,他笑著說:「因為他瘤長在腦袋嘛,有時壓迫到就會記憶混亂。那對我其實是很殘忍的。有一次我去看他,他不認得我了,只叫我要跟他老婆說:我很愛他,我很對不起他。」那也是胡勝翔忘不掉的、難得的潘世新說愛時刻。
忘不掉的,還有最後的對話。好不容易打理好自己、忍了這麼久,嘴唇終究開始顫抖,眼淚也冒出來:「我只跟他說,我照顧你不累,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用自責。」
那時已無法講話的潘世新,聽了也只是眼淚一直流,像是預言了3月22日,胡勝翔的申請,終究以「無具體事證足資證明潘君為台端之配偶」,核定不予給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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