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自己名字的人 正努力拼回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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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周進華(左)與母親郭盈蘭(右)創辦周大觀文教基金會,常帶著周天觀(中)參與各種慈善活動。
父親周進華(左)與母親郭盈蘭(右)創辦周大觀文教基金會,常帶著周天觀(中)參與各種慈善活動。
相比周大觀的內斂乖巧,周天觀顯然更外放活潑,更努力追求反叛與獨立。一方面或許是在醫院看多了生病與死亡,他被迫早熟,更急切想熱愛生命。「高二升高三的時候,面對升學壓力,我很想展示給別人看我關心社會,想要證明自己。」2015年7月,他一股腦兒投入反課綱微調學運。
街頭上有熱血理想也有殘酷現實,林冠華的死亡導致他情緒崩潰,在眾人眼前推父嗆母。「我跟爸媽之間一直有很深的誤解,覺得他們不了解我,心裡的積怨一直忍,到了那年一次炸開鍋。我的不快樂像一隻怪獸被養大,我看見那隻怪獸掌控我,以致我失控。」衝突後怎麼和解?「我以前情感很封閉,這1、2年慢慢才學習把心打開,發現爸媽不像我想像中那麼不理解我。」
2015年周天觀(右)於教育部前反課綱微調現場。
革命也衝開了他心中的枷鎖,「我才明白,一個人是不可能學別人的,(再學下去)只是把自己搞得四不像。」他不斷自問,我是誰?我活著的價值跟定位是什麼?這2年,他依然熱衷社會運動,參與反勞基法修惡、公投連署,活出自己的光采。
我代替哥哥去看世界。
這天,我們造訪周家,周大觀生前使用的書桌至今沒變,除了生活起居物品與大量書籍,屋裡到處布置著周大觀的照片、銅像、骨灰,像一座紀念館。
生日或忌日可有什麼儀式?周天觀說,爸爸每次出國回來,都會把紀念品放在哥哥的照片前,獨處一段時間;媽媽則會看著窗外發呆良久。從小,當他感受到父母在想念哥哥,就會走過去牽起他們的手,擁抱、安慰他們。
周大觀生前使用過的書桌布置著各種紀念品,雕像下方是他的骨灰。
如果周家沒有「生回來」周天觀,是否會繼續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中呢?「離開的不可能回來,但說不定我可以讓愛的感覺延續。哥哥有一首詩說『我還有一隻腳,我要走遍美麗的世界』,其實這首詩默默鼓勵我。我的確代替哥哥去看世界,我不是大觀,不想成為哥哥的替代品,但我可以在家裡當一個安慰爸媽的人,用我的心填補他們心中的空缺。」會有代替哥哥再活一遍的感覺嗎?「也不是,人就是這一生,不會有誰可以代替誰,也不會有誰比誰重要。」
「但我會不斷思考他是一位怎樣的哥哥?也會想著如果我跟他面對面,會有什麼對話?我有時候會很氣他,就是因為你走了,我們家才這麼辛苦,爸媽才這麼難過。」想像的對話是從學運之後才開始,面對哥哥也面對自己的心魔。想對哥哥說什麼?「很謝謝他吧,他永遠是我們家的一部分。我覺得他會很欣慰家裡有一個新成員能夠陪爸媽,至少讓這個傷痛不要那麼大,也會很欣慰我可以真的做自己。」
採訪了近2個小時,專注力大概也耗盡了。才剛結束採訪,周天觀一起身就蹦蹦跳跳。他不愛穿鞋襪,也不愛揹背包,總是把手機、悠遊卡塞口袋。也跟一般孩子一樣愛喝手搖茶、愛吃洋芋片、網路電玩重度使用、常常睡過頭早上8點來不及到課…但也是因為這樣,多了點人味,他不必是病房中表演樂器的天使,不必是另一個人的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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