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相人間】誰奪走了救人者的求救鈴 疫情下醫護的隱形壓力與心理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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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延續,醫護長期在快篩站、急診、專責病房等前線服務,確實可能引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疫情延續,醫護長期在快篩站、急診、專責病房等前線服務,確實可能引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大疫當前,民眾的健康靠醫院守護,但當醫療量能備受考驗,醫療暴力接連發生,第一線醫護人員不只安全受到威脅,心理也瀕臨瓦解。
本刊協同醫師設計問卷,調查全台超過600名醫護人員的身心壓力和當前需求,獨家數據顯示,近半數填答者可能已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逾半醫護想轉職,補償和救援的方法在哪裡?
醫護的命也是命,不只患者,前線的救人者也該有求救鈴,讓外界聽見他們持續負重、即將倒地的聲音。
疫情爆發一個多月來,第一線醫護人員的身心壓力已緊繃到極限。5月31日,雙和醫院有3名護理師遭確診病患砍傷。6月12日,一名新北市私立康復之家負責人疑因疫情期間壓力太大,在自家房間內上吊輕生;同一天晚上,新竹國軍醫院一名24歲的李姓護理師,在護理站與3名家屬對峙,爭執持續15分鐘,孤立無援下,她拿起辦公剪刀,劃破自己的左手腕,留下深深的血色縫線。
隔天下午,我們致電李姓護理師,她已返家休息,語氣相當低迷虛弱,「病患6月8日住進來,從第一天起,家屬就想要輪流進來探病,他們說要上班,沒辦法配合政府防疫規定,已經自費採檢,為什麼不能進來?」4天下來,李姓護理師連日遭到言語霸凌。12日晚上,「病患女兒指責我態度不佳、刁難他們,要拍我的識別證,揚言投訴;媳婦也一直質問,兒子過來要討論,但他們講話咄咄逼人,沒有要聽我說。我感覺不管怎麼做都不對,(割腕當下)腦子裡沒有想太多…」她說那晚病房人力吃緊,學姐在另一邊準備接送要進隔離病房的人,只有她一個護理師,只能孤軍奮戰。

一線高壓 鑄成醫護創傷

醫療暴力事件讓醫護人員的心理壓力瀕臨崩潰。美國波士頓大學研究疫情期間中低收入國家醫療暴力事件,認為醫療暴力不能單單歸咎於患者或其家屬的失序舉動,更該注意的是惡劣的醫療環境,包括患者未獲得充分治療及物資、醫病關係不信任、政府未針對疫情進行有效控制、廣為散布的疫情假消息、社會普遍的恐懼等。
台大環境及職業醫學部醫師陳秉暉認為,數據結果顯示醫護的心理健康需被高度關注。(陳秉暉提供)
我們與台北市醫師職業工會成員、台大醫院環境及職業醫學部的醫師陳宗延、陳秉暉,共同設計一份網路問卷,評估所有醫療院所及防疫場所設施工作者在COVID-19疫情下承受的心理壓力。
此問卷於6月8日發出,廣泛張貼於各醫護群組,2日內回收620份有效問卷,填答者以護理師最多,占56.9%,其次為醫師,占20.8%;受試者地區分布以雙北為主,占54.7%;另外,有高達六成的填答者在防疫專責醫院服務。問卷結果發現,一線醫護人員承受嚴峻的心理壓力,恐已產生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
本問卷設計參考疫情相關心理壓力問卷及「事件影響量表修訂版」(The Impact of Event Scale – Revised, IES-R),測量填答者的日常生活壓力、創傷經驗及急性壓力反應。結果顯示,46%的醫護人員臨床上出現PTSD症狀,其中26%的人極可能被診斷為PTSD,17.7%的人壓力程度可能已經影響免疫系統。陳秉暉認為此結果需被高度關注,「我們的數據和中國去年1到3月(疫情爆發時)的數據差不多,但我們現在對疫情明明有更多認識、更多已知有效的武器,也有更多時間做準備,(醫護人員)卻產生一樣的心理衝擊,這不是很好的狀況。」

幻聽警報 焦慮沒有盡頭

亞東醫院急診專科護理師楊卉庭就發現自己的身心狀態已不同以往,「變得神經質,還有幻聽。我會一直聽到救護車的聲音;重症病人有監視器,血壓、血氧掉了,儀器會叫,登登登,很像鐵路平交道警報器的聲音,我下班後還會聽到『登登登』的聲音。」除了下班關不了機,上班前幾個小時,她開始焦躁,反覆確認外出要用的零錢、口罩,「要出門了卻一直跑廁所,有點像腸躁症。新冠肺炎的症狀之一是腹瀉,我得病了嗎?可是我沒有發燒啊?有點歇斯底里,也會擔心防護哪邊漏了。」
護理師吳岱晏(右)坦言人力、空間、硬體都不足的情況下工作壓力極大。(吳岱晏提供)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某院區的負壓加護病房護理師小鳳(化名)也說自己變得更焦慮,她負責照顧全院最嚴重的重症者,「什麼時候才能看到盡頭?久了就有點淡漠,覺得疏離,關在一個環境只面對重症病人,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她以「行屍走肉」自我形容,「好像解離的感覺,把感知的部分關掉,就不會這麼多情緒。」
楊卉庭和小鳳的狀況並非特例。問卷結果顯示,有47.6%的醫護對是否要去工作感到猶豫,並有過半的填答者感到精神耗弱。近來頻繁發生的醫病衝突及暴力事件,也使醫護感到不被保護,問卷結果指出,高達六成五的醫護認為他們未受到國家適當保護及支持,另有過半醫護認為未受到醫院的適當保護及支持。
新竹國軍醫院李姓護理師因阻止家屬探病,連續4天遭言語暴力,壓力下割腕自殘。(李姓護理師提供)
醫療暴力平時便已存在,只是隨著疫情升溫而更被凸顯。楊卉庭觀察,目前最大宗是言語暴力、情緒發洩,「我們穿全身防護衣、戴手套,打鍵盤很難點到(正確的位置),一直打錯字,本來5分鐘可以打完,現在可能要花10分鐘,病人就會不耐煩,把等待的情緒發洩在我們身上。不管是發藥、量血壓,檢驗師從裡面穿好裝備出來,至少要半小時,又要請他們保持社交距離,就容易起衝突。」由於作業時間變長,護理師必須加班打病歷,「大家都是趴在桌上打病歷,只能用癱瘓來形容。」
資料來源:COVID-19疫情下醫事人員/醫療照護院所及防疫場所設施工作者心理壓力問卷調查。
資料來源:COVID-19疫情下醫事人員/醫療照護院所及防疫場所設施工作者心理壓力問卷調查。

擔憂染疫 不吃不喝不尿

問卷結果亦顯示,醫療人員最擔心的是將工作場所的染疫風險帶回家中。五月中以來,不少醫院陸續爆發院內群聚感染,台北市立聯合醫院中興院區一名護理師告訴我們,至截稿前,據她所知該院確診護理師共有3人,其中一人是急診科護理師。同在急診科的護理師吳岱晏說:「6月1日中午我在吃飯,想說奇怪,清潔人員為什麼一直噴酒精?後來才聽說我們單位有學妹確診,當下真的嚇到,感覺病毒又更靠近我們。」
她甚至夢到自己確診,「全家人被隔離,擔心自己變重症,我還這麼年輕,2個小孩還這麼小,還沒開始享受(人生)就遇到這些,我會不會就這樣走了?」身處疫情初期的重災區萬華,那幾天她惡夢連連,「醒來重新整理心情,還是去上班。」
護理師小鳳的孩子寫卡片為媽媽加油打氣,盼望媽媽早日回家。(小鳳提供)
吳岱晏最小的孩子才6個月,還在餵母乳,即使風險極高,她還是選擇下班後回家,脫完裝備全身噴一次酒精、洗澡30分鐘,出醫院全身再噴一次酒精,鞋底、包包也噴,到家搭電梯再噴,進門後再洗一次澡,衣服馬上清洗。「有時候小朋友需要抱抱,會很擔心漏了哪裡沒消毒好?在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狀態,只要家人一咳嗽就會很擔心。」
在負壓加護病房的小鳳則已超過一個月不敢回家。「第一個死亡case(案例)開完刀才確診,差點造成院內感染。一開始很恨他,覺得他隱瞞,後來又覺得他(孤單過世)很可憐。我是第二批進去顧他的,第一天還是很害怕,會不會帶一堆病毒出來?我就跟老公、小孩說:『不回家了。』」
由於宿舍全滿,她睡在院內的家屬休息室沙發上,睡眠品質非常差。她常上大夜班,上班前先喝一杯500cc的溫開水,然後穿上裝備上陣。「不敢吃飯,因為吃飯要把N95口罩拿下來,會浪費一個,一戴上去就不吃、不喝、不尿8個小時,下班後第一泡尿都超黃。」由於缺水,「戴口罩前一定要擦護唇膏,不然嘴巴裂到很痛苦。」
難過時,小鳳只能寫臉書抒發,偶爾流淚。「第一天老公幫我補物資,裡面有一張小孩寫的卡片,說:『希望妳快點回來!最後祝妳健健康康』我就忍不住了。」第14天,她跟家中孩子視訊完,「孩子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我好難過,我沒有跟孩子分離這麼久過。」她淡漠的聲音在講到小孩時突然哽咽。

人力吃緊 提離職才支援

疫情劇烈改變多數醫護人員的工作型態,據問卷結果,超過7成的醫護人員對工作改變感到負擔,並有近4成醫護人員有失眠困擾。近日頻繁發生的醫療暴力事件,更使醫護人員產生離職念頭。數據顯示,有47.26%醫護人員因醫療暴力事件感到焦慮;更有54%的人因此想轉職。
台大環境及職業醫學部醫師陳秉暉認為,數據結果顯示醫護的心理健康需被高度關注。(陳秉暉提供)
儘管指揮中心否認有護理師離職潮,但醫療環境惡劣、人力短缺,確實讓第一線護理師心生退意。中興醫院在台北市立聯合醫院體系中,醫療資源與人力相對缺乏,卻承受了疫情爆發初期的巨大衝擊,吃下多數病患。中興醫院急診科護理師小蓉(化名)回憶:「5月13日那天,和平醫院爆發院內感染,急診關閉,病人全部往我們這邊跑,一天掛號就有1、200個,一夜間爆增二十幾例陽性。一開始我們都很熱血,覺得共同敵人是病毒,但需要人力的時候,沒有人理我們。」
五月底,離職潮爆發,急診科一天內有九位護理師遞出離職申請單。小蓉說:「這麼惡劣的環境真的待不下去,我們連續十幾天跟護理科要支援(人手),都不給,結果那天遞完離職單,督導立刻派了四個支援下來。」她無奈竟要以離職相逼,才能引起院方重視。她選擇留下,「還是有很多醫護人員在戰場上,如果我當逃兵,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但環境仍然嚴峻。6月上旬,小蓉陸續在下班後傳來訊息,像是求救:「急診外真的很像亂葬崗…樓上病房因群聚感染一間間關,急診卻持續接119救護車、自來民眾、確診病人,但病人必須頂著豔陽在外頭曬,等PCR陰才能進來,有病人病況不好,PCR結果還沒出來就死了。」她也因身穿隔離衣熱到中暑,直言醫院環境真的很差,尖峰時期,發燒篩檢站甚至是2到4個陽性病患擠在一間隔離室裡待床3、4天,有的好不容易等到床,還來不及上去就死在急診,她痛苦又憤怒:「眼看著病人喘死,旁邊還有清醒的病人。」
新北市長侯友宜前往雙和醫院探視遭確診患者持刀攻擊的護理師。(新北市府提供)
惡劣的工作環境及暴露風險,也是增加醫護心理壓力的因素。根據問卷結果,有28%的醫護人員沒有合格配戴或操作個人防護用具(N95口罩、全面罩、隔離衣等)。「極高暴露風險的醫護人員(接觸疑似確診或確診者,並執行高風險醫療行為)甚至有17.59%個人防護用具不及格,明明物資應該足夠,這是不可以接受的。」陳秉暉說。
一線醫護人員因為疫情離職的問題,早已在全球引起關注。國際護理師協會( International Council of Nurses )理事長Howard Catton今年一月指出,「COVID-19效應」已使全球醫療院所大量流失護理師,且造成隱憂,「我們正在見證一個全球性、針對護理人員特殊且複雜的職業性創傷。只要現有的10至15%護理師離職,我們將在2030年面臨短缺1千4百萬名護理師的困境。」

腹背受敵 心輔效率不彰

救人者也有需要被救的時候,逃避或許有用,但要承受良心折磨,使命感又能支撐醫護到何時?
聯合醫院中興院區整合醫學照護科主治醫師姜冠宇提到,疫情期間在急診為病人服務,「有急診同仁反應,確診病人等不到床,按捺不住,情緒反應比較大,當下就把口罩拿下來對醫護吐口水。」他邊救人,邊遭等不到病床的輕症者投訴,「幾乎有腹背受敵的感覺。」
醫護的心理負荷如此之重,解方到底在哪裡?院方或政府有提供醫護心輔機制?能否發揮效用?姜冠宇說:「一來我覺得沒有時間,第二是(院方)可能也沒有這樣的計畫。」
姜冠宇認為,醫護的心衛照顧機制並非第一次被提起,但未能實際落實。(姜冠宇提供)
他以八仙塵爆為例,當時也討論過醫護心理衛生問題。2015年7月6日、塵爆發生9天後,基層護理人員工會曾赴行政院抗議、哭訴,面對傷勢嚴重的病患,每位護理師都有心理創傷,「上班換藥,下班痛哭,誰來救我們!」
彼時,陸續傳出傷者家屬質疑醫護使用假藥,抱怨植皮手術過久,對執行救治的醫護錄音錄影。醫護的心理創傷結痂、成疤後,又被遺忘,幾年後重來一次,「大家會覺得這是醫護必須經歷的臨床上的風風雨雨,你必須承擔。」會覺得醫護好像沒有資格脆弱?姜冠宇說:「對。萬一有人真的不幸染疫,像之前楊志良(前衛生署長)針對部桃染疫的醫師,說一定要開除他—這對醫護人員其實是更大的傷害。」
臨床心理師黃天豪以美國急診室醫師自殺的事件為例,希望台灣第一線醫護不會在類似的疫情壓力下,造成同樣悲劇。去年4月,在紐約長老會艾倫校區醫院急診室工作的醫師布琳(Lorna Breen),因照顧確診患者而染病,康復後準備回急診室繼續工作,卻被醫院勒令回家,之後輕生身亡。
紐約醫師布琳輕生,讓人們注意到疫情下醫護的身心問題。
黃天豪指出,現在考慮到因應作為,應該以「實質協助醫護」為優先,「要有好的排班,要有宿舍。醫護的孩子沒有人照顧,醫院可以幫忙嗎?現在孩子都在家裡上課,如果爸媽是醫護,怎麼辦?這些實質的協助,應該要優先。」他強調:「不是心理不重要。這些看起來『不心理』(的作為),其實更具有『心理健康的意義』,可以立即減輕壓力。或是有實質的補貼,而且要來得快、容易到位,醫護才能馬上知道,我們不是不被關心的。我們不能等壓力爆了,再來談話,再來輔導。」
黃天豪是台灣臨床心理學會災難與創傷委員會委員。(翻攝YouTube)
醫院並非沒有心理輔導機制,實際上卻使用效率不彰。小鳳說,院內雖提供心理師專線,「但我沒打,心理師不是第一線,很難懂我們的點,找同事罵一罵比較有用,同單位比較有共鳴。」

暴力難防 反應時間不及

桃園療養院臨床心理師黃瓊葦認同此說法,「同單位的支持性團體確實可能是個解方。不用拘泥於形式,也許3、5個人,最多8個,大家約好時間彼此分享…悶著不講,可能就會過度壓抑。」她觀察目前各院內的心理諮商服務,多集中在疑似確診或隔離中個案,「滿多醫院是有心理師在做這樣的關懷,但一般前線高風險的醫護人員,可能由於(心理師)人手也不足,還是比較被動。」
中興醫院急診外,病人必須在戶外等待陰性報告才能進醫院,有人等不到報告出爐或病床就不幸往生。圖非當事人。(讀者提供)
雙和醫院在病患砍人事件發生後重新正視醫護心理壓力的問題,其中大約3成的同仁有失眠、焦慮、精神無法集中等狀況,需要深入輔導。副院長劉燦宏說:「不只受傷的醫護有心理創傷,同病房、其他專責病房的同仁也開始會害怕。本來工作就已經有受感染的壓力,現在還可能受到攻擊。」
黃瓊葦是「桃療安心小站」經營者之一,提供心理照護相關資訊。
劉燦宏坦言,醫療暴力很難事先預防:「不出事不知道。病房的視訊或監測系統,的確沒到位。」目前已改善?「監測系統已經在做了,通報系統也要,醫護要配備求救鈴,以前我們只知道病人要配備求救鈴,現在發現護理人員也要有求救鈴。」
劉燦宏認為,雙和院內遭攻擊的護理師之後應還能回原單位工作。
一般來說,若遭遇醫療暴力,醫護人員須自己向醫院、縣市衛生局做異常通報。《醫療法》第二十四條規定,如涉及刑事責任,應移送司法機關偵辦。醫療院所雖每年針對醫療暴力做教育訓練及演練,最低時數一小時,內容包括按緊急鈴、通知警衛和警察到達現場、調閱監視器、不要刺激病患情緒等。然而,事件發生當下,醫院往往無法立即處理,按鈴通報後警衛也需一段時間才會抵達現場,在醫院反應過來前,醫護人員已經被攻擊了。
台灣護理產業工會理事、前台北榮總急診科護理師陳彥伶提供可能解方:「如果最近頻繁發生醫療暴力事件,主管會叫我們每個人都要戴防暴手環(配戴在手上的警報器,按下便可連接警報系統),確實有幫助我們爭取到多一點時間。」
防暴手環功能類似於求救鈴,遭受攻擊時能立即通報。(陳彥伶提供)

見證終點 陪走最後一段

疫情暫且看不見終點,醫護人員持續積累的高壓和創傷也看似沒有盡頭。
台北內湖三軍總醫院專責病房的陳姓護理師跟我們說了一個故事:6月2日早上9點多,生命徵象儀器嗶嗶響,當她穿好裝備進入隔離病房,心電圖已呈一條直線,停留在9點46分。
負壓隔離病房的醫護皆需著全身防護裝才能入內照顧,有醫護表示為了減少穿脫,值班期間會選擇不吃不喝。圖為台北市和平醫院負壓隔離病房。
那是一位91歲、家住萬華的爺爺,本來身體很好,每天都去龍山寺附近散步,爬公寓五樓。爺爺在5月25日確診住院,「第一天他手一直比,說要下床、要回家。灌牛奶時,他說:『對不起,我下次會改進,讓我回家好不好?』他可能沒想到會那麼嚴重。」她知道爺爺或許再也回不了家,沒有改進的機會,身邊沒有親人。「如果可以,我進病室就會多留幾分鐘,跟他講講話。有一次我寫紙條,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請他加油。他很努力把頭抬起來看,一直跟我點頭…」
爺爺走後,她透過視訊讓家屬見爺爺最後一面,「病人死亡,家屬通常也確診或被隔離,護理師是陪伴(往生者)走過最後一段路的見證者。」她印象深刻:「進去時,爺爺眼睛沒有閉起來,我把他的眼皮闔起來,我想,他是不是還是有一些遺憾?」
大疫之下,醫護人員成為某人生命最後一段的見證者,願他們對自己、對家人也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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