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接駁番外篇】我陪個案度過疫情下的心理危機——心理師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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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師不只靠談話,也會使用多樣素材來帶活動,尤其身心障礙者更需實體陪伴和引導。(林瑋涵提供)
心理師不只靠談話,也會使用多樣素材來帶活動,尤其身心障礙者更需實體陪伴和引導。(林瑋涵提供)
諮商心理師林瑋涵(化名)今年37歲,她在北部某心理諮商所服務身心障礙者家庭已經5年,我們透過線上採訪瞭解她在疫情期間服務精神病人的經驗。
她是聲音輕柔、態度和善的女孩,彷彿輕鬆就能讓人卸下心防,在她面前吐露脆弱的心事。在三級警戒宣布後,諮商所暫停實體服務,雖然經過主管機關核備,心理師可以與個案協商轉為線上服務,但卻不是所有個案都能順利轉換。
「因為我的個案很多是心智障礙的孩子,他們其實沒有能力使用視訊,有的父母年紀也大了,不太熟悉這些方式。」瑋涵跟我們解釋,智能障礙或者是自閉症的青少年個案,有些不會操作手機,注意力也無法集中,在鏡頭前就開始分心。「其實我幾十個個案裡面,真的可以視訊治療的只有2個人,但是他們都是三十幾歲、能力正常的年輕人。」
另一方面,原本治療目標其中之一就是協助訓練常規,許多個案已維持幾個月生活規律,三級警戒期間都被打亂了。「像我很多個案是性衝動的青少年,他會去摸別人或去抱別人,我們之前都在練習,在日常生活中要他去發現是什麼會觸發衝動,或是教他要練習用自慰…這些都要親自去協助,家屬也沒辦法教。」
林瑋涵說,諮商所暫停實體後,第1、2個禮拜家屬都可以理解,可是第3個禮拜開始,家屬就開始打來說:「孩子的狀況變嚴重了!」個案關在家裏變得比較急躁、激動,容易發脾氣。林瑋涵也觀察到,成癮的個案狀況也惡化。
「當外部不確定感很高,心理沒有辦法消化,就是用成癮來消化。」以性成癮的個案為例,有個案的弟弟打電話來求助,他哥哥原本1天自慰2、3次,現在1天自慰7次,但家屬不一定能理解。
「他會覺得我們生活就在家,沒有什麼刺激源,為什麼還那麼焦慮?但是整個社會都焦慮,你每天看那個數字,然後你什麼事都不能做,這些都會刺激更多焦慮。」
林瑋涵除了單獨與個案談,也常邀請家屬一起會談。但視訊很難操作家族治療,她很苦惱:「我問一些問題,他們在那邊就吵起來,我們其實是愛莫能助,因為我們就是超遠的,如果是現場,我們還可以去介入處理那個家庭動力啊!」
某些家庭停止諮商的原因卻不是因為視訊。「我有個案他們家是賣小吃,不只是生意不好,菜價也變貴, 他們每天處理那些進貨,然後怎麼把食材用掉,怎麼儲存這些問題…賣或不賣都是壓力。」父母壓力很大,身心障礙的孩子也會被影響。
林瑋涵難過地說:「現在解封,他們也不會回來了,因為(諮商)就是要錢。」她在三級警戒期間會打電話給無法來諮商的家庭,即使只是聊幾句,也想提供他們一些支持。但她苦笑說:「這些都沒辦法收費,也不能申請治療給付,就是做功德的。」
雖然線上服務會面臨很多問題,但也不是只有負面經驗,她發現線上諮商可以觸及到一些以前很難服務的個案,她興沖沖地跟我們分享:「像是憂鬱症的患者啊,以前家屬叫他來諮商,他也不想來,他覺得自己蓬頭垢面,但是你用視訊的話,他還可以用濾鏡,不開鏡頭其實都可以,或是可以躺着…面對面他就很難躺着嘛!」
林瑋涵觀察到疫情帶來焦慮,其實也創造了共同經驗。「我有一個個案,他本來覺得他什麼事情都很衰,各種衰,家庭不幸啊、選錯志願呐、被同事陷害、然後他又生病什麼的…就是所有壞事都只有他會遇上。」
林瑋涵費盡唇舌,都無法讓個案鬆動,想不到竟是疫情後開始發生轉機。「上次我跟他說,疫情影響,我5月的月收入就剩1/4,他很驚訝,他說心理師,原來妳比我還慘!」那一刻,林瑋涵和個案都笑了出來。「他那時候就展現一種對我的關懷,然後他就發現,其實他生命中還是有能力去關懷別人、照顧別人的。」
疫情勾動出恐懼焦慮,但這不見得是壞事。「個案的恐懼、焦慮,就是要把它談到底,因為都看得清楚了,就比較不害怕。」她覺得疫情影響有好有壞,雖然看見個案因此受苦,可是對心理師來說,也是契機去發展更深刻的關係:「 我們有機會陪他去經歷一次小小的危機,過去沒有人陪他,而這次我會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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