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間角落還神祕地放著2台待測試產品,蓋著黑布,吳仁山低調地介紹:「這個可以講,但不能曝光,因為這是伺服器廠2025年的產品。」他一手輕鬆拉出裝著20多公斤伺服器的導軌,最長可伸展到1公尺,「伺服器需要導軌是為了維修,以前機器故障,就是把機櫃拆掉,後來用滑軌就能不費力拉出機器,他們的需求是越來越薄和長,還要能載重。」
李金蘭(左)與吳仁山(右)母子皆重視研發,光是南俊的導軌專利就多達263件。導軌即抽屜、櫃體側邊厚度不到2公分的鐵片,幫助裝置在軌道上移動,一組價格平均不到200元,南俊從3人家庭工廠起家,到去年營收19.7億元,今年5月即將上櫃,靠的便是從設計到製作一條龍,少量多樣客製化,擁有200多項的專利,打進美國前十大辦公家具廠,與家電、工具櫃市場,客戶包括惠而浦、日立等。
南俊首創將可緩衝收回的油壓式導軌改為氣壓式,能避免漏油。但2012年吳仁山想跨入高毛利的伺服器領域,慢了台灣龍頭廠「川湖」14年,耐心苦熬7年才拿下全球前二大雲端服務商訂單,他平靜地說:「要做國際大廠的生意,一定要先提升自己,才能門當戶對。」
49歲的吳仁山,不像許多管理者自帶距離感,他斯文有禮,擅長聆聽,帶記者巡廠,貼心為大家準備無線耳機與對講機,走路、用餐時也紳士地先為人開門、夾菜。
2014年吳仁山(左1)與父親吳辛訓(右2)陪母親李金蘭(右1)領10大傑出創業楷模金峰獎。(南俊提供)體貼是吳仁山身為長子的使命,也是深受客戶青睞的關鍵。其實,南俊由吳仁山父母與叔叔3人創立於1977年,至今母親李金蘭仍是南俊董事長,只是管理決策已全權交棒吳仁山。李金蘭回憶,當時她在電鍍廠任職會計,小叔在破產的朋友家看到閒置的沖床機,提議創業,「那時候的老闆告訴我,沖床是電鍍的上游,不用煩惱不賺錢,起初很多生意都是他介紹給我。」
出生於雲林北港的李金蘭一口流利台語,親切如鄰家阿姨,她向母親借3萬元,用借來的沖床機開始創業,沒有技術背景,先生與小叔甚至國中都沒畢業,3人租下新莊一處鐵皮屋,邊做邊學,從汽車點菸器等五金零件做起,「對方附模具,我們加工,客人給單我們就做,產量無限。」
美國前10大辦公家具廠皆為南俊的客人,市占率約8成。(南俊提供)南俊配合度高,正逢1980年代台灣電腦代工業起飛,產品也轉為桌機電源供應器的機殼,與鍵盤收納抽屜導軌,是台灣最早的導軌製造廠,透過下游廠商供貨給光寶、華碩,生意漸入高峰,卻是李金蘭壓力最大的時候,「那時一個月貨款就5,000多萬元,但客戶都開票3個月,風險很高,我先生還要去應酬喝酒才收得到錢。」吳仁山見父母忙,下課便自動扛機殼、包螺絲,照顧2個妹妹,李金蘭想起仍感動,「我們從來沒叫他幫忙,他還找同學一起來打工,鐵皮屋很熱,他從來不會進辦公室吹冷氣休息。」
後來,客戶建議南俊一起西進大陸設廠做機殼,李金蘭與先生礙於資金,決定留在台灣,收掉削價競爭的機殼,專注生產導軌。吳仁山的父親吳辛訓雖然不懂外文,但只要國外舉辦五金展,他便帶著業務找訂單,規定業務列出當時美國十大辦公家具業者,針對該客戶產品研發導軌。
南俊連模具都自行開發,從導軌的設計、開模到製造一條龍全掌握。例如當時已有美國導軌廠研發出安全考量的互鎖裝置,即一次只能拉開一個抽屜,避免傾倒,吳辛訓要求研發工程師繞開該廠專利,研發出相同功能,價格比美廠便宜1倍,「從那時候開始,很多客人就知道亞洲有一間公司可以做這種高端產品,我們在北美辦公家具市占率大概8成。」
高市占率沒讓吳辛訓停下腳步,秉持有單就接的他,注意到冰箱、洗衣機等家電亦需要導軌,但得通過零下30度測試,吳仁山記得,「第一個產品開發快3年,改一個角度認證就要半年,真的很難搞,這個市場要進去不容易,但進去後訂單很穩定。」如今家電類導軌雖只占營收10%,毛利卻高達3成。
導軌送去電鍍前,上架的角度和排列方式都會影響品質。吳仁山畢業後便在南俊2002年投資的蘇州廠「旭鵬精密工業」工作,2008年金融危機帶給他極大的震撼教育,「本來一個月出貨上百個櫃子(貨櫃),後來剩下10個,開車在路上也看不到人。」他不想坐以待斃,花3年時間一一拜訪國外客戶,深入觀察客戶需求,又拓展訂單較穩定的工具櫃市場。
當時,吳仁山造訪一家工具櫃客戶,發現他們倉庫塞滿存貨,一個種類的櫃子,只因抽屜數不同,竟用到34種導軌,他貼心建議客戶,「我幫他把種類濃縮到7種,讓所有櫃子可以通用,庫存管理就變很簡單,有時候要幫客人想更多,不然他的成本高,我的製作成本也高。」
6年前蓋好的雲科廠導入智慧化管理,所有製程、料件都會紀錄在雲端。吳仁山也曾遇過國外客人不滿意樣品,趁著雙方吃飯時間修改,還在客人回國前寄到對方公司,讓客人滿意神速效率。憑著他的敏銳觀察力與細心,南俊也在深蹲7年後,終於打進毛利高達4成多的伺服器市場。2012年南俊面臨中國導軌廠削價競爭辦公家具,於是將生產重心放回台灣,吳仁山亦開始接觸伺服器廠,「伺服器這塊很封閉,我不得其門而入,只知道廣達和英業達,拚命找他們,但他們只是代工廠,不能決定規格。」
導軌出貨前,都要經過至少5萬次抽拉測試。甚至曾有業務送樣品到客戶公司,對方完全不試便踩在腳下,吳仁山苦笑幾聲,自我安慰:「也不能怪他們,唯有這樣子,才會做更好。」7年練功期間,他拿不到客戶伺服器參考,研究現有的伺服器導軌,做好再推出也慢了別人好幾步。某次好不容易有個日系客人請他打樣,原本從設計、開模到打樣需時8個月,他帶領工程師幾乎不睡覺,用現有模具,僅花半個月就做出來,「最後有接到單,雖然只有1,000多組,但有單我們就很珍惜了。」
伺服器多了導軌,可便於拉出維修。(南俊提供)當時台灣龍頭廠川湖已掌握8成伺服器客人,吳仁山不願意削價競爭,他挺著骨氣說:「還是要靠努力跟實力,人家不要他就來找你,只是像小三一樣,對不對?」工作碰壁不順時,幸得家人一路支持,只是2016年興櫃掛牌隔天,父親吳辛訓便中風臥床,他語帶遺憾地說:「其實很多是長時間累積的壓力跟操勞,所以我一直覺得生意不要做成這樣。」
吳仁山將原本雲林北港、斗六2間工廠整併到新建好的雲科廠,導入智慧化生產,省去不必要的管理成本,經客戶牽線接觸美國四大雲端服務供應商之一時,他總算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吳仁山(左2)擅於觀察客人需求,時常與研發工程師開會調整設計。2019年他照著對方要求打樣,但憑經驗就發現照樣設計的伺服器導軌只能拉出一半,他暗自準備第二方案,可完全拉出伺服器,提案時果然讓客戶滿意,「但客戶有成本考量,我馬上分析說這兩種成本差異不會太大,他們就接受了。」經過客戶巡廠、認證、開發到量產,出貨已是2021年,但通過該客戶嚴苛認證,第二家雲端服務商龍頭訂單也隨之而來。目前伺服器與辦公家具為南俊最大市場,營收占比皆為2成。
南俊導入日式6S管理的三定原則,規定定位、定量和定容,所有物品都要按照固定位置與數量歸位。面對5月即將上櫃,吳仁山依然是那個責任心重的長子,壓力更甚喜悅,父母白手起家,打拚一輩子累積的實力,經他打磨,此刻正要綻放光芒。
吳仁山(右1)為了太太(左1),高中畢業放棄出國念書。(南俊提供)後記 愛情你比我想的閣較偉大
吳仁山很孝順爸媽,當大家討論董事長李金蘭的潔癖程度時,他說不出龜毛2字,只暗示母親是處女座。唯一一次叛逆,大概就是他高中畢業時,父親曾希望他赴美念書,因為語言隔閡,早期南俊商品必須經代理商出口,易被掌握訂單的對方無理對待,但他卻勇敢拒絕父親,「那時候我跟現在太太已經認識了,所以不想離開台灣。」除了愛情,其餘事情他都以父母為先,連11年前被董事長升為總經理都不太開心,只因覺得好像搶了父親的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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