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相人間】遊子回家——越南移工阮國非之死專題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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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國非家鄉附近的稻米田中,可見到鄰居養的水牛群,悠然自得地吃草。
阮國非家鄉附近的稻米田中,可見到鄰居養的水牛群,悠然自得地吃草。
曾任外事科警察多年的陳允萍說:「他回去是傾家蕩產,一定跟你拚命。對我來說,這次抓不到,下次再抓就好,二邊的心態和權力是不對等的。」談到這次案件,陳允萍說,就媒體報導來看:「他(陳崇文)才22歲,剛畢業2年,處理現行犯的經驗、人力都不足,如果是我(這麼年輕),也沒把握處理得更好。」
「我後來技巧比較好了,都動之以情,跟他說時間差不多了,東西收一收,我幫你討護照、機票,回家好不好?他們呷好倒相報,很多人來找我自首,因為我會幫他申冤,把中間對他不好的非法仲介、非法雇主抓出來修理。」花了10年,陳允萍現已不再抓逃逸外勞,「覺得沒意思,有一年我們抓了1萬個,數字很漂亮,但隔年跑了2萬個,等於整個制度在空轉。」過高的仲介費、無法自由轉換雇主的規定,種種制度性問題若不改革,逃逸外勞的問題無法解決,只會衍生出更多問題。
阮國同(左3)接到兒子死訊後抵台,在機場一見到女兒(左2)就傷心痛哭。(鐘聖雄攝)

想念家人哭哭就好

在阮國非的家鄉,隨處都可以遇到能講上幾句中文的人,一問之下,都來台灣打工過。2012年被警察抓到而遣返的黃世美,在喪禮上主動對我們打招呼:「你好!」他曾在台北中和當印刷廠工,時值2008年金融海嘯,5個月後工廠關門,仲介三番兩次幫他換雇主,都因為經濟不景氣而無班可上。
為了賺錢,他只好逃跑。來到旅館沒日沒夜地洗碗,窩在麵店裡煮麵,一天做20個小時。他先前也當過漁工:「船很大,用釣的。釣鯊魚、墨魚、割魚翅。」海上工作,仲介每月幫他寄400美元(約新台幣1.2萬元)回鄉給媽媽,他自己身上沒有餘錢,但光想到媽媽每月能拿到錢,就心滿意足。問他想家時怎麼辦?他用破碎的中文斷斷續續說:「我在海上,好想家,哭一哭就好。下午其他人吃完飯,他們睡覺,我在後面洗碗,看到太陽慢慢下來,我會哭。」
阮國非的送葬隊伍緩緩步出村子,要安葬在附近的山丘上。
阮國非下葬在村子旁的山丘上,送葬隊伍長而緩慢地穿過一片稻田、水牛群。按照習俗,父母不能送葬,當人群哭聲漸遠,他們只能哀痛地坐在原地。
阮爸爸留著一支阿非生前用的手機,當作紀念。阿非不愛照相,手機裡只有一張自拍照。問爸爸,阿非愛唱什麼歌?阮國同說他不會唱,但最喜歡的一首歌詞大意是:「媽媽,我又要離開妳了,離開妳,是為了去遠方工作。」
這天,迫於現實離鄉背井的遊子,終於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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