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是心願,但醫院認為遺體要放太平間,隔日開死亡證明後才能帶走。她與前夫不想再讓偲瑀孤單了,用棉被包住孩子帶回家,前夫陪著偲瑀睡,而她唸經,過了那一夜。那之後有2個月時間,她把自己關在家裡,不斷地看著偲瑀的照片、影像,覺得只要這樣做,孩子彷彿就還在。前夫至今仍不看偲瑀的照片,選擇不同療傷方式的二人,漸行漸遠,最後離婚。
【謝謝你成為我的孩子2】她當志工療喪女之痛 一只鐵盒子讓孩子笑得忘記病痛

明知救活的機率只有十萬分之一,不惜一切地借錢,到現在仍還不完,後悔過嗎?她說生命不是投資,不該講機率,哪怕機會只有億萬分之一也要努力。她唯一後悔的,是最後沒放棄急救,做了插管,疼惜偲瑀在全身插滿管子的情況下過世。「她要走之前,稍微舒服一點,在加護病房,她坐起來,盤坐著看著我,眼淚一直掉、一直掉,沒來得及讓她跟我們講講話,我問她:『妳是不是想回家?』她跟我點頭,後來晚上11點多,她走了。」
悲痛療傷做環保社運
她說那段時間,有一次出門遇到住處的管理員,管理員曾因車禍喪妻,自己也差點變成植物人,幸好後來醒了。管理員勸慰她:「如果妳能承擔30斤,老天爺不會給妳31斤,如果妳能承擔100斤,老天爺不會給妳101斤。」她曾經看自殺新聞,覺得年輕人為愛情自殺很不值得,因這句話想法改變。「我們以為他承擔29斤,但對他來說,可能是30斤。那我經歷這些事情,撐過來,我也許能承擔60斤。所以不能比較,人生歷練、價值觀不一樣,承受力就不一樣,不能用一個標準說我能夠這樣,你也可以。」
死亡是深淵,她選擇親眼去看。先是在安寧病房當2年志工,「這個人上禮拜跟我聊,下禮拜就不見了,有些志工無法承受,即便不是自己的親人,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承受。」那過程讓她學會調適,又用長達10年以上的時間,每個禮拜請半天假,到兒童癌症病房辦活動、送玩具、戴上小丑鼻子講笑話逗孩子笑。

她拿出當年那個逗孩子笑的鐵盒子,盒子打開裡頭有漂亮的貼紙、便條紙,小孩子寫下自己名字的便條紙,她保存至今。「不管生命再怎麼短暫,總有一點火花,沉重的病房,小孩子笑得像忘了病痛,父母表情也很安慰。你看到那些笑容,你就覺得世間真是美好。」
離婚後,她搬到山間居住,這十多年投入保護環境的社會運動,笑說自己「做案多端」,與現在的丈夫詹順貴律師投入許多公益案件。從太魯閣國家公園BOT弊案,到台東美麗灣、大埔張藥房案、司馬庫斯風倒櫸木案,都能看見二人身影。她說大自然是最好的生命教育場所,該留給孩子,「活著的人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看這麼多人做這麼混蛋的事情,你就沒有時間去傷心了。」採訪時,若不談二女兒,她總大剌剌地逗人嘻笑,堅持要我們在她家搖椅上躺一下放空看外頭的山林。她的開朗,像是要把二女兒沒能笑過的時光,通通都補回來。
心有愧疚為女活下去
偲瑀過世已26年,什麼時候會想起她?「靜下來的時候,還有看著我的大女兒、三女兒的時候,我對三個女兒都有愧疚。」她從書櫃裡找出一本書《小靈魂與太陽》,說所有像偲瑀一樣受苦的小孩靈魂,此生的目的或許是以身試煉眾生苦痛,如佛教說的乘願再來,也許下輩子就成為一個好醫生。「很多媽媽都相信這個,而這輩子,妳要替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如果偲瑀馬上投胎轉世,現在該是26歲,或許正在讀醫學院?「是呀。」林子淩笑了起來,她的內心其實有個生死的盒子,認為自己活到60歲就夠了,死後骨灰撒向山林或大海。偲瑀畢竟只活了5年,會不會覺得這麼短的生命沒有價值?「我從來沒有那樣的想法,我的人生被改變了,打了很多公益的案件,這是偲瑀的貢獻,她改變了我。」
如果能跟偲瑀再說一句話,妳會說什麼?「媽媽愛妳,謝謝妳。」帶著淚水,林子淩笑著說這句話,窗邊這時飛來一隻白色蝴蝶,或許是某個曾經被她逗笑的孩子,在這時特地飛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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