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梅艷芳終其一生渴望、追求,卻無法圓滿的遺憾。35年前她唱了〈壞女孩〉,歌詞在那個時空背景相當前衛,一度被禁播:
「Why why tell me why/夜會令禁忌分解/引致淑女暗裏也想變壞/Why why tell me why/沒有辦法做乖乖/我暗罵我這晚變得太壞」
後來再聽她唱〈女人花〉:「我有花一朵,長在我心中,真情真愛無人懂;遍地的野草已占滿山坡,孤芳自賞最心痛。」那才是她真實的心境。
《梅艷芳》電影中敘述這位巨星和日本男星「後藤夕輝」相戀後為愛走天涯,在日本置產、甘做小女人的一面,眾所周知男主角的原型是近藤真彥,這個改編引來正反評價,因為現實生活中,當年近藤與中森明菜交往、卻劈腿到香港,日後還和中森明菜死對頭松田聖子在美國幽會,最可惡的是騙中森開了一場致她於死地的記者會,記者會近藤姍姍來遲,讓中森明菜獨自為自己輕生的輕率舉動道歉,然後遲來的近藤再事不關己地大談自己的事業,一連串渣男行為導致中森明菜崩潰。而《梅艷芳》電影卻將男主角過度美化。
我一直覺得台灣對梅艷芳的演藝生涯有一定程度的重要性,除了電影《胭脂扣》讓她獲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肯定之外,1991年由小蟲量身打造的《親密愛人》專輯,她一改強悍唱腔,唱出女性在愛裡的溫婉,在音樂上被重新定義。
梅艷芳曾說自己的外表跟內心是完全兩回事:「我其實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希望愛情可以一生一世。」她也曾在告別演唱會透露,「以為我28、30歲會結婚,32歲有自己的家庭⋯⋯女孩子的夢想和男孩子不同,是想擁有自己的家庭,擁有愛自己的丈夫,有一個陪伴自己終老的伴侶。」所以最後她穿上白紗,嫁給了舞台。
《梅艷芳》的義,從電影一開場,4歲的她在登台前,跑去幫另一個孩子撿氣球開始鋪陳。過去看張曼玉演《阮玲玉》、芮妮齊薇格扮《茱迪》,被扮演的主人翁都是遙遠的名字,而這一回看《梅艷芳》,儘管她已辭世18年,依然與我們如此靠近。
電影裡有很多熟悉的人名字,除了古天樂飾演她造型師好友劉培基(Eddie),楊千嬅的角色是經紀人陳淑芬,還有不少人看了會令你會心一笑:鄭少秋、關錦鵬、黎小田⋯⋯以及張國榮。
梅艷芳和張國榮合作《胭脂扣》的往事,在《梅艷芳》電影裡有一定比例的篇幅,除了《胭脂扣》對梅艷芳的意義,當年她以此片橫掃金馬獎、亞太影展、香港電影金像獎3個影后,更呈現兩人對彼此惺惺相惜的義氣。2003年,香港娛樂圈接連失去這兩位巨星,但他們生前互相體貼,對自己身陷憂鬱、病痛,都要求身邊的人保密,不能讓對方知道。
梅艷芳的義,不僅對朋友,對象涵蓋整個香港。她生命的最後一年,香港籠罩在SARS疫情的恐慌中,5月份她仍堅持發起「1:99音樂會」,動員全港歌手參與,募款協助患者家屬度過困境。到了9月,她正式對外宣佈罹患子宮頸癌,其實她有家族病史,病逝前兩年就已知罹癌,卻以工作忙為由拒絕就醫導致病情惡化。雖然她在記者會說「這場仗我一定打贏」,但應該已知錯過黃金治療期、難以扳倒死神,只能和時間賽跑,為社會多做一點事,為自己開最後一場演唱會。
《梅艷芳》電影除了看梅艷芳的故事,也是香港自60年代後的時代縮影。電影輕描淡寫帶過她被問及97回歸後的去處,她說仍會留在香港;現實裡被抹去的是她曾支持六四學運,遭中方封殺10年。當年她被問到移民一事表示,六四之前很積極申請加拿大拘留,六四之後考慮得很清楚:她不會去。生於香港,死在香港,梅艷芳是香港的女兒。
香港過去是離台灣最近的時尚之都,好吃、好逛、好玩,想離開台灣旅遊又沒什麼錢,搭90分鐘飛機就能去香港的太平山頂看夜景、紅磡聽演唱會、半島酒店下午茶、在尖沙咀尋找王家衛《重慶森林》中的重慶大廈⋯⋯這些地方依然都在,但如今的香港,就是不一樣了。
梅艷芳最後一次紅磡演唱會,一連8場,張學友對著她唱〈祝福〉:「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劉德華牽著她的手說:「若妳相信輪迴的話,下一世相信逃不掉我了。」
最後一首歌,她跟當年熱戀時翻唱〈夢伴〉一樣,同樣選擇翻唱近藤真彥的作品〈夕陽之歌〉:
「曾遇上幾多風雨翻/編織我交錯夢幻/曾遇你真心的臂彎/伴我走過患難/奔波中心灰意淡/路上紛擾波折再一彎/一天想/想到歸去但已晚」
人生一場,愛過無悔。帶上你的面紙,看完《梅艷芳》走出戲院時,別忘了
仰頭望向天上的星空,因為其中一顆閃耀的星,就叫梅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