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話】砸鍋挫賽還大債

最後我一個人做了800顆蛋黃酥。我騎車去寄貨，恍神出車禍，最擔心的竟不是自己受傷，而是摔壞幾十盒蛋黃酥。當我重新備料，已是中秋前夕，我到處道歉，有客人中秋後才收到蛋黃酥。而我，這次沒賺，還賠了錢。

錢一直是我的焦慮源。小時候家裡賣布，曾經很賺。1980年代成衣業興起，布莊沒落，我爸投資教學錄影帶，賠錢；做六合彩組頭，沒賺錢還被抓去關；他出獄後花好幾年研究青草茶配方，每天洗幾十種草藥，熬半天，還是沒賺。

我大學畢業在行銷公關領域工作，媽媽過世後，我想回老家幫青草茶店轉型，我跟我爸都說好了，辭了台北工作，他卻反悔不做。我爸欠債，我媽替他作保，結果我媽一死，沒人跟我說要拋棄繼承，我就這樣繼承200多萬元的債務。

除了家中債務，我8年前開私廚，生計困難時也曾和人周轉。為了還債，我一直努力賺錢，也非常努力證明自己有在賺錢，就算私廚沒人預約、沒訂單，也不敢休假，一直做甜點來賣；一拿到錢，就去還債。網路上，有債主來留負評，說我欠債，就算我後來把錢還清了，負評仍留在那。

我停不下來，一定要讓人知道我有在賺錢、還錢，才不會良心不安。我睡眠不足、嚴重焦慮，幾年前，我甚至想，這一切可不可以停下來？可不可以有輛車來撞我？不用把我撞死，但我可以躺在醫院休息，還能夠賺一筆理賠金。

去年我和一個很棒的劇團合作，他們公演打算賣一款甜點，由我設計製作。我天天熬夜趕訂單，趕到公演當天早上，身體撐不住，就出包了。我暈倒斷片幾小時，醒來時，公演已開始，我拎著做好的甜點，跟他們說要搭高鐵趕去，劇團說不用了，合作終止。我覺得好羞恥，人家宣傳都做了，我卻開了天窗。

經過一連串砸鍋挫賽，我發現，把自己操過頭，宇宙就會強制你關機。去年底，我減少熬夜，也終於敢休假。去年中秋，我又接了中秋甜點禮盒訂單，這次我完全不接私廚，只專注眼前這單。人生第一次，我花錢請小幫手幫忙折紙盒，我輕鬆好多，而且順利交貨。我過了心魔那關，懂得放過自己、承認能力極限，也開始敢回絕其他訂單，不勉強做自以為會生財的事，結果我的成品更好。最近休假，還有人發訂單給我。

什麼？你問我今年中秋還要不要做甜點或禮盒？我不去預設耶，不要趕風潮賺錢啦，時間充裕，我到時再考慮就好。

胡里歐，台南市，42歲，自由料理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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