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久了,發現楊國輝狂傲不羈外表下,其實非常執著認真。他小時候住台中,爸爸的西裝店開在駐防美軍常去的風化區,生意好得很。楊媽媽怕小孩受到影響,執意搬到台北。我去他板橋的家,媽媽養了一隻毛剪得圓滾滾露出細腰的大貴賓狗。他樓上的房間,滿坑滿谷書籍收拾得有條不紊。我問:「都看哪些書?」楊國輝說:「我只看對我有幫助的書。」他的自我意識強,認為有用的才願意學,和我不同,我書看得很雜,有用沒用看一堆。
【裴社長廚房手記185】新版西西里島海龍王湯 蘊藏半世紀友情的滋味

我進了校門,回頭看,有個走在後頭的同學,頭戴折得尖尖的大盤帽,身穿精心裁製貼身的淡米卡其色制服,大喇叭褲從膝蓋下散開如花。建中主任教官藺光中站在校門口,下巴略抬,等著學生敬禮。只見這位同學經過教官的一瞬間,把頭九十度扭向另一邊,大步走進校園。我佩服到楞在現場,跟著他走進教室,怎麼和我同班?原來是從十四班轉進二十班的新同學楊國輝。那天早上我暗自決定,一定要結識這位敢做我不敢做的事的同學。
楊國輝推薦我報名王氏速讀,以求一目十行。下課後,我們常留在教室比賽,一人在黑板上連續寫12個名詞,立刻擦掉,另一人必須順序不差複寫出來,我們互有輸贏、樂此不疲。贏的關鍵在於,要用照相的方式去圖像記憶,否則很難一字不差。有一次我和同學劉行哲醫師聊到這件事,誇耀我和楊國輝當年的記憶力訓練。劉行哲一向喜歡掃我興,幽幽的說:「許多動物,比如狗,就是圖像式記憶。」
有一次,楊國輝買到哈林籃球隊表演賽的票,邀我同去。我興沖沖回家告訴爸爸,爸爸不同意,認為學生不該參加那麼多課外活動,更不該被同學請客。迫於無奈,我婉拒了楊國輝的邀約。楊國輝聽完我的說辭,認為我應該和父親溝通、據理力爭,他說:「代溝存在於不溝通。」我躊躇半天,決定寫信給父親,上學前將信投入信箱,晚上回到家,心想必挨一頓罵,不料等我吃完飯,爸爸拿出我那封長信,淡淡地說:「文筆還可以,就囉嗦了點,可以再精簡一些。既然說清楚了,想去就去吧。」
那個週末,我和楊國輝去看哈林籃球隊表演賽,成年後哈林籃球隊來台,我都想辦法去看。我其實不愛這種不太真實的炫技表演,但因為楊國輝的鼓勵,我第一次和權威的父親對話並獲得認同,值得紀念。
楊國輝專注且行動力強,包括追女友。我從沒聽過他有情傷的時候。高三辦舞會,我們在門口接待,突然楊國輝低聲說:「目標出現,你繼續站門口,我要跟著進去,看她在哪裡,免得等下燈一暗目標消失。」話一說完人就不見了。有些同學明明很用功,每次考前都說自己沒什麼準備,他不以為然,總說:「我讀到天亮還準備不足,這次考不好,下次一定好。」大學聯考,他應屆考上陽明大學牙醫系,選擇重考,果真考上他要讀的台大醫學系。
我海大畢業前,海上實習一年,上船沒多久,就收到厚厚的一封信,原來是楊國輝寫來的性教育指南,詳細說明如何避免性病,還附上事前、事後服用的各式藥丸。信末,他簽上招牌的烏龜簽名,祝我「金槍不倒」。這些藥丸,我謹慎存之,也用它們和船員交流,換來不少友誼。
楊國輝服兵役,到台東監獄做醫官,假日到基隆找我,說幾乎每個受刑人都找他割包皮,原來這些大哥沒事幹,專在「小弟弟」上花心思,很多人都入珠。他「日理萬雞」練就的好手藝,不知是否為後來走整形外科打下了重要基礎。也在那個時期,楊國輝大量研究佛經,有一陣子還吃素。他的個性是開始做一件事就一定瘋魔,為了和他對話,我也只好讀佛經,他休假找我,大部分都在佛法裡打轉,轉不出來。
楊國輝在住院醫師時有次輪調基隆長庚醫院,期間長住我家。那時我在《工商時報》當記者,早出晚歸。楊國輝從醫院回來倒頭就睡,一天說不了兩句話。有一天我從寵物採訪路線帶回來波斯貓的照片,他一看就看到商機,認為波斯貓值得投資,於是我買了一隻藍貓「大俠」,他投資白波斯「白妞」,前景看好。不過,大俠視白妞為妺妹,始終不來電,沒能繁殖,只能當寵物養,我們的投資夢碎。那時候我也跑飯店路線,吃到好吃的,有時手癢試做,楊國輝就成了試味對象,那麼多道菜當中,他特別愛滋味濃郁豐富的「西西里島海龍王湯」。
後來楊國輝選擇整形外科,從長庚醫院到台中中國醫藥學院,就留在台中開業,回到小時候他媽媽刻意避開的地方。那時我到了《壹週刊》,天天有處理不完的爭議事件,又要和不熟悉的香港主管溝通磨合。楊國輝幾乎天天打電話給我,聽我訴說,並寬慰我說我已經處理得很好,提醒我要對上對下多溝通。
楊國輝剛剛卸下美容外科醫學會理事長職務,他在台中的著名醫美診所,我和劉行哲都戲稱是「木蘭飛彈」基地。如今楊國輝不再吃素,佛法仍然精研,可能知道我涉世太深,近年都不再跟我討論佛法了。只是每年春節,會寄上台中菩薩寺手植的6顆南瓜給我添福添壽。
今天就做像金瓜一樣橘紅色澤的「西西里島海龍王湯」。剛做了經典台菜「龍蝦三明治」,剩下的龍蝦殼和龍蝦頭,正好做海龍王湯。我不太常做這道菜,因為除非宴客,家𥚃不常吃龍蝦,況且龍蝦頭處理麻煩,手常被刺到。
海龍王湯出自法式料理經典甲殼湯,大量蝦蟹類甲殼以橄欖油煎香後壓碎,用大量蔬果加高湯燉煮,甲殼香氣盡釋後,濾成橘紅色濃湯,即為海龍王湯頭。這湯十分鮮美,可以單喝、熱飲,也可做冷湯。至於湯裡面有哪些食材,反而不是重點。
海龍王湯的做法,是將龍蝦頭剪碎、番茄削皮切塊、洋蔥切丁、大芹菜切大塊、蘋果切碎、紅蘿蔔切塊。深銅鍋入橄欖油,煎香碎龍蝦頭。因為龍蝦頭殼已切得很小,不需再用調理機攪碎,直接加入雞高湯、水以及洋蔥、芹菜、蘋果燉煮。番茄及紅蘿蔔則要入調理機加水打成糊,讓分子更細小,再加入銅鍋內燉煮,取其艷紅顏色。為了讓顏色更漂亮,另加入現成番茄糊。
法國藍帶食譜書中,煮甲殼湯只要20分鐘,我則用了一倍時間,40分鐘燉煮入味。加鹽及胡椒試味,鮮鹹合宜,將湯瀝出,得橙紅色漂亮的海龍王高湯。另起一鍋,先煎香干貝,不要太熟老。取出干貝,再放入一些水,汆燙草蝦、蟹足、透抽及大蛤蜊。然後,蛤蜊取肉,將這五種海鮮放入湯碗內擺盤,徐徐注入鮮艷的橘紅色湯頭,這就是西西里島海龍王湯,濃郁豐富,蘊藏我與楊國輝近半世紀的友情。
西西里海龍王湯
材料:
一、 湯頭:龍蝦頭及殼尾1隻、番茄2顆、洋蔥1顆、大芹菜取近根部份、紅蘿蔔1根、蘋果1顆、雞高湯1包、義大利番茄糊1/3罐。
二、 食材:草蝦仁1盒、蟹足2盒、日本北海道干貝1包、透抽1包、蛤蜊1包、薄荷葉。

做法:
Step1:龍蝦頭切碎、番茄削皮切塊、洋蔥切丁、大芹菜切大塊、蘋果切碎、紅蘿蔔切塊。

Step2:銅鍋入橄欖油,煎香剪碎的龍蝦頭。加入洋蔥、芹菜、蘋果、水以及高湯燉煮。




Step3:番茄及紅蘿蔔入調理機加水打成糊,倒入銅鍋內燉煮。為了讓顏色更漂亮,加入1/3罐的番茄糊。



Step4:大約燉煮40分鐘,加鹽及胡椒試味,將湯瀝出,得橙紅色漂亮海龍王高湯。




Step5:取另一平底銅鍋,煎香干貝放入湯碗內,原鍋注入水,燙熟蝦仁、蟹足、透抽及蛤蜊,分別將其排入湯碗內。蛤蜊只取肉放入。

Step6:橙紅色高湯徐徐注入湯碗內,上面裝飾一朵薄荷葉心。上桌。

這就是完美的西西里島海龍王湯,濃郁豐富,蘊藏友情。
掌廚人 裴偉
《鏡週刊》社長。雖是時事週刊領頭人,但私人臉書上只見每日吃便當或蒔花弄草紀錄,偶爾還有下廚做菜心得。吃遍美食、喝遍好酒、說得一口好菜的裴社長,在同事催逼下,大方公開私人廚房筆記,圖解詳細,以回覆各方親友綿延不絕的提問,2021年8月結集出版為《裴社長廚房手記》,頓成暢銷書。2022年8月再接再勵推出第二本《裴社長廚房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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