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來考空軍是因為「十萬青年十萬軍」,後來飛行變成興趣。我的飛行總時數5,044個小時,從螺旋槳時代到噴射機時代,包括幻象,我飛過超過12種軍機,我最喜歡軍刀機F-86,操作非常靈活,做螺旋示範,從低空300英呎拉上來,後輩說在下面看都羨慕死了。戰鬥機沒有好壞之分,區別在於飛行員對飛機性能的了解,有的人謹慎,有的人就是做到極限。我是飛到極限的,飛行員都知道,跟我飛行很累。
我沒在帶護身符的,因為我有自信。兵籍表上,我智力測驗168;飛機結構與機械的知識,一定了解清楚。飛行員沒有害怕兩個字,上座艙,全身腎上腺素出來,既然投身空軍,就有這個準備。空軍兵員不足,是台灣現在最大的問題,每次他(共機)來,我們總要亮相、打個照面啊,飛行員的負擔很重。
早期空軍犧牲率之高,是你想像不到的,因為海洋氣候跟大陸氣候不同,加之,我們的儀器老化,有些飛機出去,沒有回來,很多迷航找不到原因。我參與過大陳島撤退,準備進入轟炸砲艇時,一台米格機衝進來,我和長機分散了,當時飛機老到沒有導航系統,只有一個磁羅盤,2個小時後回來,已經是暮色,我在跑道落下,滑到停機線,領隊跟朋友都在等:「哎呀,你可回來了,我們以為你完蛋了。」
我前妻人很厚道,但她認為我應該到民航,我不肯,我們就爭執,她說離婚好了,我說好。我現在的太太,我們結婚48年了。她的前夫是F-104失事軍官階級最高的、我很敬服的長官。她嫁給我的時候,我是三大隊的大隊長,也是飛F-104。她沒有讓我不要飛。她很勇敢。
我61歲退休前,從聯勤被調回空軍當副總司令。1990年左右,F-104飛機老舊,摔太厲害,幻象機又還沒來,戰力出現空隙,氣氛低迷,我被找回來整頓F-104,就是所謂星安計畫。其實那時落地,我眼睛已看不清儀表板,雙座機上,沒辦法引領他們操作,只是提振軍心,但我還是試飛41架次。只是哪一天飛行,我就不告訴太太了。
F-104除役的時候,空軍認為它貢獻的時間最長、犧牲也最大,特別舉辦除役典禮,典禮上,飛官將油門推到90%,再收回去的狼嚎,很悲傷,很感動。F-104不是最適合纏鬥的機種,總計66名飛行員喪生,但在新機到達前,它填補我們的空防。人生很曲折,活到我這個年齡,有的時候,小時候的畫面會回到我腦海。但我從來沒後悔來台灣,我認為那是我生命很重要一個轉捩點,我掌握住了。
孫平,93歲,新北市,前空軍副總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