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15 12:21 臺北時間

【書介】這個女人寫影評跟潑婦罵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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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散文家毛尖新書《一寸灰》寫影評、寫人生,語露機鋒,被譽為「當代電影與文學的目擊者」。(冷冰川拍攝,新經典文化提供)
散文家毛尖新書《一寸灰》寫影評、寫人生,語露機鋒,被譽為「當代電影與文學的目擊者」。(冷冰川拍攝,新經典文化提供)
周迅《紅高粱》一出場兩個小時換三個男人是卡通《湯姆貓與傑利鼠》的節奏;杜琪峰、韋家輝《單身男女2》開始就是爛片,彷彿柯波拉拍了《小時代》;請不要溫和地走進吳宇森的《太平輪》,所有的鏡頭用來展示六個演員的美貌,所有的情節,所有的台詞,都像是「英語九百句」一樣,是死去的表達。
《一寸灰》。(翻攝自網路)
讀毛尖不為什麼,就為了看她罵人。左一句「TMD」,右一句「幹你妹的」,凡看片追劇,她不好好說看片追劇,偏偏說「撸劇」,宅男撸管的撸,她徹夜擼完一整套《反恐特勤組》。寫書評、寫影評,本該請客吃飯,文質彬彬,溫良恭儉讓,但總是她辣嘴毒舌,做包租婆橫街對罵的氣勢,若要在毛尖的文章#TAG標籤,她就一大媽。
這樣給毛尖貼上大媽標籤,想來她應該不會罵我,畢竟她都把新書《一寸灰》獻給外婆、媽媽和阿姨了,她謳歌中年婦女們:「她們理解文藝是文藝,生活是生活,從來沒有用文藝的邏輯向生活尋根覓愁」,也自我期許像中年婦女那樣剽悍而喜劇,拒絕示弱示軟,她說自己變得粗糙,也喜歡粗糙,這樣理直氣壯不是大媽是什麼呢?
電視劇《蝸居》一個橋段是妹妹釣上了一個闊人,在百貨公司重新做人,改頭換面後直接往姐姐家炫耀。姐姐見妹妹身上新大衣,讚嘆這醬菜色真好看,多少錢買的?妹妹撇嘴,說妳好歹是中文系畢業,好好一件秋香綠的大衣被妳形容成醬菜,多俗氣。姐姐理直氣壯地說:「去去去,這哪裡是秋香綠,你連顏色都分不清楚,秋香綠是有點靠近綠豆的顏色。」大媽行文理直氣壯到底了,秋香與醬菜一色,馬奎斯的六代家族三生三世,開滿十里桃花。
賈寶玉哀嘆女子出嫁前為珍珠,嫁人後便失去光芒成了死珠,再老便與汙濁男子同流,成為死魚眼了。可別忘記了,青春的大觀園,最終死的死、出家的出家,福壽雙全就只有鄙俗的劉姥姥了,花飛花謝花滿天,大媽透過魚眼睛張看人生,洞如觀火,說得全是擲地有聲的人生智慧:「電影中讀書的女人距離都是用看菜單的距離和眼神」、「愛情是財富的形象顧問」……
大媽也讀《巴法利夫人》,但大媽不是用現代主義,浪漫主義去理解艾瑪的命運,東家長西家短的議論著,她用外婆的口氣說:「這個包太太要是在我們這,不可能死的,我第一個就把她勸住了,當阿嬤遇見艾瑪,她的閱讀是「熱情地把自己捲進去的」。
毛尖的評論全被「生活收編著」,故而文章有別於那些規規矩矩,嚴謹得如電器說明書的書評影評,她討論電視劇、賀歲片,總要講一段她今天逛菜市場或搭計程車如何如何,即便沒讀過那本書,那部電影,一樣讀得津津有味。當大媽談論電影文學,她談論更多的是生活。
毛尖看《地心引力》,「我唯一印象深的,是珊卓布拉克回地球的時候,身體一路抖動,是見身材的,只有中年人才會這麼無聊吧。」她把這本書當作進入中年的開始,但那並非林黛玉哭著哭著,有一天發現怎麼把自己哭成了祥林嫂那樣的傷悲,那比較像是寶釵發現有一天老過了賈政和王夫人,偶然想起撲蝶葬花的年少往事,臉上閃過一抹恍惚的微笑,譬如毛尖有一天想起張國榮:「一歲一哭榮,張國榮節氣又到,不過今天,到我們這一代榮迷已經比哥哥還老,我倒是常常恍惚,不知道何寶榮還記不記得他的黎耀輝,他的前世。」
認清現實,才會知道在往事裡恍神一會兒是多溫柔的事情。與書本同名文章〈一寸灰〉全然是中年大媽的感情宣言,一寸灰不是李商隱一寸相思一寸灰,不是張愛玲留情裡面的情感餘燼:「小小的一個火盆,雪白的灰裡窩著紅炭。炭起初是樹木,後來就死了,現在,身子裡通過紅隱隱的火,又活過來了,然而,活著,就快成灰了。」一寸灰是青春被三界火宅燒成了一劫灰,老娘就認了,「歲月流逝,所有的東西都會消逝殆盡,但如果你嘗過灰的味道,垂暮之年也會瞬間讓你年輕起來,換句話說,當你離場人間的時候,至少手裡還有一寸灰。」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8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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