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點的微光對我而言是個儀式,從三坪大的小窗外看著的世界就猶如俯瞰著自己的世界一樣。淺琥珀色的光芒緩緩地上升在都市的摩天大樓上。坐在辦公室,喝著咖啡;焦頭爛額地在鍵盤上打字。
這是我想像中摩天大樓辦公室裡該有的情景。
只不過我所能擁有的只是這三坪大的自由。
而早晨的『儀式』只是一個比較好聽的說法。
早晨沒有夢想叫起我,純粹只有熬了一天的夜,與嘴乾舌燥的懊悔。
每一天都在警告自己要早睡,但每一天都追著新的Netfilx戲劇直到天明。
日復一日伴著防疫記者會直播,像是人生與其他人有著共同努力的起跑線一樣。
我望向這三坪大的小窗,已經想不起來許多回憶。
成為便利商店店員已經是多久的事情了呢?
自從從血汗職場請辭之後,我回到了「八小時工時可以稱作是幸福」的生活。
畢竟當時在血汗工廠,每天工作到16小時的日子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
就這樣,在科技業離職後,我進入便利商店裡當打工仔一晃就是好幾個年頭。
用廉價吐司支撐著名為貧窮的樂活舒適圈,即便用著最低薪資在生活中走跳
用的手機與最低資費吃到飽仍然是我堅守的最後一道防線。
三餐靠著便利商店的員工福利,光是想起上次大餐是什麼,宛如上個年代的歷史肥皂劇。
正當自己求學同儕已經在「雞排店」、「發哥」數錢的時候,我從那加班漩渦的日子不知不覺轉變成看著手上條碼感應器往客人手機QR-CODE嗶嗶的日子。
嗶嗶。
那是熟悉的老人斑滿佈雙手,老人年約六十,光著清晰的頭皮,在疫情還沒爆發之前是留著山羊鬍的個性老人,現在只留下藍色口罩覆蓋而隱約透出的沈著眼神。老人穿著平實,冬日常穿著黑色夾克,最近換成了輕薄的墨綠色夾克,以老人來說算是可圈可點的打扮。
「這次也是『峰』嗎?」我下意識地回應。
「是的,另外還有這個。」
他遞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頭的字跡雖潦草但看得出來形貌。
「這是什麼?」我納悶地凝視紙條。
「上面有時間、地址跟電話。」
「哦……」
我不知該如何反應,眼前唯一有把握的是這老人並非是笨蛋,一切可能有它的道理。
從第一天見過老人之後,我就清楚這老翁應該是有兩把刷子的傢伙, 雖然自己從未學習過什麼閱人技術,但是那傢伙的眼神算是透露了一切。
這老人外號叫做「老麥」,是附近高級社區的警衛。
雖說是高級社區,但是附近鄰近頗接地氣的夜市鬧區,不免有許多飆車仔、年少輕狂地恣意流連在社區附近。所有的夜間警衛,或許只有老麥可以應付他們,可以讓社區裡的居民可以有一個好夢。
剩下見面的光景大概是每日一至兩包峰的購買見面機會,這一年多來,大概是抽了975包。我唯一覺得自己可以勝過他人的大概就是對於數字有些在行,包括對於數字的記憶力。只要是認識的所有親朋好友都可以將他們的手機電話、住址、生日背得像是下意識反應。
我用最小幅度的擺動環伺著四周,接著問:「我不懂,這是什麼?」
「一個機會。」
「先生,我還是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面試機會。」
「我為什麼要去?」我只感覺這像是鬧劇。
「我說過了,一個機會。自然比起你在這裡的薪水好得太多,你可以來過一趟之後,再下決定。」
「不是不是……先生,你應該不清楚我吧?我只是單純在這裡打工的工讀生,我還有很多……」
「你真的只是工讀生嗎?從知名大學畢業到光電慘業上班……對吧?在光電慘業泡沫之後就來這邊當店員直到現在。平常就在距離這邊五分鐘路程的學生租屋處內住宿,三坪大的空間擺滿著經營網拍的商品。在蝦皮平台上販賣類盜版的『KISSY』無鋼圈內衣。另外由於長期沈溺於手遊與購物,信用貸款累積了不少,信用評分頗有問題。還需要我說更多嗎?」
這老頭在短短兩分鐘內吐出我才知道的生活細節,更別說是老人眼神內像是透露著一切都像是無聊的故事一樣,不悅地朗讀著,訴說著自己的人生可能有多無聊一樣。
「喂,你到底是誰?」我用氣音問他。並且用眼神向後掃視著是否有其他客人。
「這重要嗎?」他露出難以參透的表情:「這個時間點,這家便利商店的業績非常差,我不用回頭就大概知道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上門。」
「好……我去就是了。」或許只能搪塞這個老人。
「聽完要是不爽,隨時可以離開。」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反正人生似乎也沒有更多精彩的事情可以說了,當老者將自己的近況用著平庸的口氣在短短兩分鐘內就分析完之後,更顯得自己的生活與人生,彷彿就像是『多了也不會怎麼樣;少了也不可惜』的那種人。大數比例原則中,永遠是80比例的那群人。
在我點點頭之後,穿著墨綠色外套的老麥腳步輕盈地離開。
簡直不像是六十歲的腳步啊……說是三十歲也不為過。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後, 我看了看紙條上的文字,
字條上的文字,內容平凡無奇:
「星期天, 11:00,台中職業訓練中心 台中市東區復興路4段231號」
《公司冗員清除驚喜包》於鏡文學連載中,欲知下回請點此>>>https://bit.ly/3mcStw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