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蔡閨家拜訪這天，她要為我示範如何做出招牌刺蝟頭。為了讓頭髮塑形，她已經親自燙足9小時的頭髮。「這些我一直都自己做呀！我不給人家弄我自己設計的頭髮！」她用高嗲娃娃音說，「家裡很小，所有東西都超過25年…啊！我忘記刮頭髮！算了（趕時間）。」蔡閨159公分，但看起來很瘦小，頂著蓬亂捲髮、一身大花連身裙在浴室裡轉來轉去，有點像受驚嚇的小雞。
【一鏡到底】愛的人質 蔡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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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閨的梳妝台位於臥房一角，是張不像女明星的樸素梳妝台。整齊排列的化妝品後頭，貼滿她周遊世界的照片與紀念品，多數年代久遠，但都是她最珍惜的東西：斑駁的手作卡片、來自日本的明信片，還有一張她與老公賴勛彪、另一個女人，3人一起的慶生合照。
蔡閨小檔案
- 出生：1964年（本名蔡蠵龜）
- 職業：歌手、諧星、演員
- 經歷：曾發行專輯《Let's go go go》，參與多部電視劇電影演出
嗲聲丑角 為父想從醫
蔡閨今年58歲，是台灣知名資深女藝人，她的特色家喻戶曉：天生娃娃音、永遠沒戴好的眼鏡，還有搞笑不計形象。80年代她以百變造型和深厚歌藝在秀場走紅，人人準時收看無線有線電視綜藝節目的時代，則是搶手的通告藝人。雖然近年過得較為低調，但她演唱演歌〈岸壁之母〉的YouTube影片，仍有高達165萬次的點閱；點閱率次高的影片則是她在費玉清節目上自嘲夫妻間的慘澹床事。
她當時正打算以刺蝟頭登上3月底大港開唱音樂祭的演出。能參加以年輕人為主的活動，她有點興奮，「我取悅觀眾、耍寶，都是為了賺錢…但看YouTube的留言，年輕人根本就不是只喜歡聽罵人，很多人說我的西洋歌唱得很好，唱歌劇的聲音很好聽，我這次真的想表演演歌。」
蔡閨不是天生當丑角，她16歲時曾獨自前往日本留學，在音樂學院主修聲樂，演歌老師是日本演歌歌手八代亞紀的師父，她音域廣，有絕佳的演繹能力。蔡閨家境並不好，在澎湖望安鄉長大，身為長女，有5個弟弟妹妹，5歲就學會煮飯、洗衣，做所有家務，「爸爸賺的錢都在醫自己的病，我很怕他死掉，跟他住，每天都緊張得要死，冷的時候他一直一直喘…」去日本則是因緣際會，「我原本想當醫生，可以醫好爸爸，但（在日本）醫學院不能打工。爸爸不能工作，越來越病重，媽媽去賣衣服，誰照顧弟弟妹妹呢？」
在日打工 險入妓女戶
蔡閨得出的答案跟了她一輩子，那個人就是她。少女的她白天上課，晚上兼職配音員，因為聲音「太不正常」，深受電影公司青睞，除了唐老鴨、大力水手卜派，也配小孩的聲音。錢不夠寄回家，她就打第二份工，到橫濱的餐廳秀唱歌到清晨4點，「（結束後）路邊有一車一車的中華拉麵，我就吃當早餐，再等火車回東京，趕快睡覺，中午起床去學校。」半工半讀生涯持續了3年，還曾碰到惡劣的經紀人，差點被賣到妓女戶。
「到了現場我問要在哪裡表演？結果黑道大哥跟我說：『妳做那種事還要給人家看啊？』後來我知道了，他說的是賣春。」像在談話節目終於等到導播鏡頭，蔡閨睜大雙眼，中日文夾雜，重現當天情景，「我提行李要走，哇塞！好幾個穿黑色的人就過來，把我行李打掉，我比現在還要瘦，怎麽受得了？」她求對方讓她休息1晚再開始接客，才機靈從飯店跳窗逃脫。
餓肚趕場 月收百萬元
長期日夜顛倒工作，蔡閨19歲得了猛爆性肝炎。她全身黃疸、腹水腫，隨時可能休克，「那時我應該死在日本了，還是想到爸爸媽媽。」她想回台灣，求醫生打最強止痛藥讓她上飛機，「我滴藍色眼藥水（因為眼白泛黃），化妝、穿長袖衣服，痛到汗直流，但沒有人看出來我生病。我很勇敢，活回來了。」
日子很苦，但蔡閨回憶的語氣依舊高亢。回台灣後，她1天接7場秀，從台北演到屏東，常常餓著肚子，一身汗睡倒在車裡。她漸漸走紅、錢賺得比以前更瘋狂，20幾歲時1個月收入就有100萬元。但她賺的錢還是不夠花，爸媽要她送弟弟妹妹出國念書，「他們回到台灣就要結婚，爸爸就叫我幫他們買房子…爸爸參加很多協會、宗親會，還幫他每個孩子加入，要說虛榮嗎？一定要交錢，好多錢喔。」她沒為自己存錢，成為家裡最晚婚的，與丈夫賴勛彪如今住在20幾年前、在台北市辛亥路山區買的獨棟房裡，社區清幽，但並不豪華。
「哎呀，怎麼弄得像八爪章魚？」浴室裡蔡閨發出尖銳笑聲，刺蝟頭的刺有高有低，「對不起、對不起，今天沒有很滿意，我手真的痛到不行。」她身體有大大小小的毛病，手指關節無法正常彎曲，有心臟病狹心症，肝臟還有好幾粒囊腫，最大的那顆9.3公分，「我不能做CPR（心肺復甦術），也不能突然被撞，就像腹膜炎一樣，要開刀很麻煩。」婚後她懷孕過3次，但因太操勞，一個孩子都留不下來，「孩子要死在我肚子裡，要自責什麼呢？但我覺得很對不起阿彪。」她終於稍微放慢了語速。
蔡閨臥房正中間是她跟丈夫的結婚照，她穿著大紅中式禮服，表情浮誇地拿著黑金剛大哥大，貌似聽到驚人消息。那張1996年拍攝的婚紗照在YouTube上也找得到，那場婚禮是一整集的綜藝節目，由天王主持人張菲主持，現場眾星媲美3金典禮。
違父嫁人 婚齡成賭盤
賴勛彪是當時熱門綜藝節目《龍兄虎弟》的製作人，與蔡閨認識多年，互相抱有好感，但蔡閨卻是在報紙上看到2人要結婚的消息。如預料到這段會剪成綜藝節目精華，她提高了語調，「他很賊！我說：『我沒有要跟你結婚啊！怎麼這樣子咧？』他解釋說，是為了要做節目，」當時綜藝節目打對台，花招百出，友台要假結婚，他們就得「真結婚」，「全台灣的人都看到報紙了，你在玩遊戲？我又對他印象很好…他就說，如果真結婚呢？」
32歲的蔡閨沒談過戀愛，賴勛彪外表斯文，可以面無表情地說笑話，滿有幽默感。爸爸不想她結婚，但她有點心動，「他（賴勛彪）開一台破車帶我去作秀，門一打開，掉下來，很好笑喔，他很鎮靜，從駕駛座下車，把門拿起來，卡，『好，沒問題，坐上去。』我就想，這男人怎麼這樣子，」她放聲大笑，尖尖嗲嗲的笑聲裡帶有愛意，「這一幕我永遠都難忘。」
蔡閨難得違抗父命，結婚典禮那天，父親沒有參加。蔡閨的父親是個瘦小的男人，對妻女有很強的占有欲。蔡閨小學時有次留在學校幫老師改作業，以為助人為善，爸爸會高興，卻反而挨罵，「他說：妳要清楚記得妳是我的東西，老師不可以『用妳』幫他改筆記。他還罵老師是共產黨。」蔡閨試著替老師辯解，父親卻越生氣，「他打我打到自己歪歪叫，但我都沒有哭，應該很痛吧？我很想說：『爸爸你亂講話』，但是我不敢抵抗。媽媽是很溫柔的女人，她叫我哭、叫我說對不起，但我不要啊！」蔡閨一臉倔強說，「我嘴巴最壞的地方是，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成年後蔡閨照樣被打，錄影太晚回家，爸爸拿刀追打她，以為她跟男人廝混，家裡的門窗都被砍得破破爛爛，警察常上門關照，「我覺得爸爸很霸道，但又很愛他，希望他很開心，希望他健康快樂，所以他叫我做什麼我都做。」挨揍多年她練成強大的毅力跟忍耐力，近乎偏執，相信父親有天會理解她的決定；如同婚禮賓客在典禮開賭盤，沒人打賭他們能超過1年，她也都信誓旦旦回說：「這樁婚姻會是永遠。」
如今蔡閨跟賴勛彪仍共度生活，住處因為疫情囤滿物資。蔡閨的梳妝台位於臥房一角，是張不像女明星的樸素梳妝台，她補妝的粉底是屈臣氏熱銷的開架品。整齊排列的保養品後，鏡子2側貼滿她周遊世界的照片與紀念品，多數年代久遠，但都是她最珍惜的東西。
「這是以前上節目一個女生寫給我的喔！」蔡閨嬌滴滴說，攤開梳妝台上那張破損又長滿霉斑、雲彩紙做成的賀年卡，上有自製蔡閨紙娃娃，戴著招牌眼鏡及浮誇髮型，並寫道：「快樂的代表，多變的化身。」蔡閨在演藝圈多年，但行程忙碌，加上扮演女丑角，私下個性內向，能深交的好友不多，「她說她知道我不是台上那個樣子，沒有那麼三八…後來我找她找了好多次，都聯絡不上。」
乾妹入室 兩女侍一夫
鏡面還有一張她與老公賴勛彪、另一個女人，3人一起的慶生合照。見我盯著照片，蔡閨推了眼鏡低聲說：「我不喜歡過生日…但妹妹一直拗我。」一起吹熄蛋糕蠟燭的妹妹，是介入她與賴勛彪婚姻的第三者。
賴勛彪早年外遇的新聞是熱門八卦。「2女共侍1夫」「蔡閨與小三同住」那些新聞都是真的嗎？「是真的發生的事情，但我覺得那是因為他不滿意我當傻瓜，為什麼弟弟、妹妹有能力了，還要幫他們買房子？出錢給他們孩子出國？」問題有點尷尬，但蔡閨臉上沒有任何不悅，只是有點困窘，「不好意思，我的婚姻觀，說出來的時候被人家罵得一塌糊塗。」因為她深信，「男人的身體是他的，他的心是妳的，不要綁著他，要放他自由，他才會覺得妳真正愛他。」
蔡閨的無性婚姻延續十幾年，她常在節目上被揶揄，也常自己做效果，床事說得荒謬好笑。乾妹妹愛上她老公，她邀請對方到家裡住，「他們（媒體）說怎麼把小三帶到家裡？其實我叫她來的啊！她又沒有錯，來住住看、試試看，是不是能夠真正像夫妻？我看他們2個有說有笑，在煮飯的時候好開心喔！可是我老公在煮菜的時候，不准我靠近欸，說我會弄壞東西，會把廚房弄髒兮兮的。」她語氣裡沒有醋意，說得輕快，「我真的很愛她，很多人罵她，我好難過，但她已經離開了。」
無性婚姻 也曾想離開
那丈夫愛自己嗎？蔡閨沒有遲疑地說：「他不疼我，不在乎我，為什麼要教我要愛自己？不要只在乎父親、弟弟妹妹？」「但他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我很感恩我爸爸媽媽。小時候打我也好…他們可以不要養我啊，他們給我的教育也勝於別人吧？叫我要警惕，看到危險要跑掉。」賴勛彪雖然不能理解，但多年用行動表達支持，這些舉動就是她心中愛的模樣，「最孝順我爸爸媽媽的是他，不管什麼事情，我爸媽生病，第一個到的是他。」
蔡閨的父親在2015年過世，父女間的糾結卻仍沒有解。「他從來不讓我碰他的手，我很喜歡抱我爸爸，但他都會把我撥開，那大概是我最難過的時候，但是他要走的前一天，拉著我的手，喊我的小名，」她父親在病榻前用日文虛弱說：「茶茶，抱歉吶，一直都在麻煩妳。」蔡閨露出訪談中少見的低沉神情，「我眼淚啪啦啪啦掉下來，他為什麼要在死的前一天講那種話？我到現在還在生氣，我不明白。」
別人霧裡看花的婚姻，蔡閨也想過離開，但最後沒有如願，「我的思想很奇怪，（他外遇）我一點都不會生氣，反正一開始的時候，我們結這個婚也很奇怪，坦白說我根本不想結婚，只要有一天，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都過得很好了，我要去世界各國…」她難以啟齒地說，「我一直一直有一個很糟糕的點是，我想要一個人過日子。」
為愛負屈 瘋癲裡自由
蔡閨終其一生周旋在父親與丈夫2個男人之間渴望著愛，在關係裡付出成全，在鏡頭前有一套牢不可破的說法。但她從未活得自由。愛到了極致，讓她反而像個人質。
無論幕前幕後，討人開心都是無底洞，蔡閨曾因此罹患多年重度憂鬱症及恐慌症。賴勛彪前幾年投資失利，損失千萬，現在的事業重心是當蔡閨經紀人，開車接送、陪伴蔡閨受訪，處理所有工作雜事；近年蔡閨也積極復出表演，「我賺錢不是為了我自己，什麼都不是為了我自己，我常常這裡痛、那裡痛，」她語氣平淡接著說，「如果為了活下去，還要跟老公在一起的話，那必須要有錢。」
蔡閨登上大港開唱舞台這天，高雄氣溫已經突破30度。她在台上人來瘋自爆：「我就是吸過毒變得秀逗秀逗，所以大家不要吸毒！」眾人一片譁然，成為隔天的娛樂新聞。
當晚在後台，蔡閨得意向我展示她燙了1個半小時、紅紅綠綠的完美刺蝟頭，一邊示範手痛到舉不起來，姿勢怪異的燙髮方式，咯咯笑個不停。賴勛彪在一旁數次嘆氣。
或許就是那麼一刻，瘋癲到底，蔡閨才能全心感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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