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幕,安德魯遲遲抓不到某首曲子的節奏,佛萊契一個隨手抄了一張鐵椅朝安德魯的方向砸去,安德魯雙眼泛紅,佛萊契並未因此而收手,反而變本加厲地直問安德魯是否感到沮喪,因為在佛萊契的核心理念是,「不沮喪表示你不夠在乎」。為了讓學生的天賦得到極致的發揮,佛萊契並不在乎是否可能毀掉一個人的尊嚴或認知。電影進展到中後段,師徒兩人有了一場對談,佛萊契告訴安德魯,「Good跟Job,湊在一起,就成為有殺傷力的詞」,這是佛萊契的教育理念,他始終相信唯有鞭笞,才有辦法策動一個人不斷地超越極限。
而電影中,還有一個「隱藏角色」,從頭到尾他未曾正式露面,始終以一種「傳言」的形式被呈現。最一開始,佛萊契告訴安德魯,那個學生才華洋溢,前景是一片光明,卻在即將驚豔眾生時出了車禍;而隨著佛萊契與安德魯感情交惡,安德魯父親聘請的律師調查出,這位學生確實才華洋溢,前景一片光明,但他最後不堪高壓的管教,進而上吊自殺。
有一件事情是非常有趣的,很多人寫觀後影評,認同這是一場「棋逢敵手的頂尖對決」,雄心勃勃的學生,遇見一位無所不用其極的老師,兩人相互攻訐、設計、砥礪、把彼此的極限又往前躍進。安德魯完成了精彩卓絕的個人獨奏,給電影帶來高潮與完美的結尾。不少人形容,這部電影觀來「痛快」「過癮」,看兩個人抵死折磨,實在是耳目上的重大娛樂。
我反覆查找影評,發現對於那位被逼死的學生的著墨少得可憐。確實,他並不是電影的主角,而他因承受不了過分的管教而走上絕路,亦不是電影的重點。而這恰好,呈現了台灣教育實況的某種想法。對,確實有學子會因承受不了,而折損了青春、性格甚至生命,但若見到有人考上第一志願,還是要熱烈掌聲鼓勵的,不是嗎?
一些人走了,能夠撼動的價值觀,其實很少。
仍有父母、師長深信,他們的職責是將孩童的潛質給飆到最大值。這是一種過度樂觀的風險管理,因他們的眼中只有成功的範例,若被問著,難道不曾從媒體上見識過,學童因父母過度的催逼而從高樓上一躍而下嗎?有的,他們多半也是見識過的。但他們心底的防衛機制會快速地聳立,而這份防衛機制會讓他們往正面的方向看齊,「我懂你的隱憂,但我的小孩應不至於如此」。或者是,「你講的案例都太極端了」。一如電影的觀眾,父母們選擇了自己心儀的視角,如果電影收束在安德魯那爐火純青的技藝,何必庸人自擾地思想起另一位自縊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