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1日那天,30歲的張士嘉(化名)下班回到家,興奮地等待世界末日。他在床上盯著手機,複習師父的話:這天,地球將如電影《末日預言》,起火燃燒並毀滅,只有師父的信徒能活下來,搭乘飛碟到另一個星球,也就是師父創造的靈性世界生活,「他說手機要開著,充飽電、保持暢通,如果飛碟來了,會用手機通知我們。」
備妥民生用品 等搭飛碟前往靈性世界
為這天,華興靈修中心的信徒們已經準備很久了,「師父說,2011年的福島核災是世界末日的預兆。我們當時開始準備很多東西,買家具、廚具、國樂樂器等民生用品,還有冰淇淋機,滿好笑的。我們也做糾察隊臂章,他說那邊是純樸的農村社會,晚上有糾察隊戴臂章巡邏,還有數千份資料文件、生活守則等,物資全堆在台北道場地下室。」張士嘉聽說,已經有些台中、高雄道場的師兄姐打包好行李,到台北道場等飛碟了。
「躺著等,整晚沒睡⋯。」張士嘉忽然忿忿地說:「幹!怎麼沒去(靈性世界)?」他隔天失落地去上班,當時他在師父創立的太一公司任職,員工全是華興信徒,他們竊竊私語,卻沒人敢大聲質問:「怎麼沒去?」疑問很快就消失了,師父說:「你們心性還沒準備好,還沒臣服於師父,所以先不讓地球毀滅,等大家準備好再走。」「我想一想,好像也對,人非完美,我們一定有沒做好的地方,所以就被說服了。」
信徒們口中的「師父」,是華興靈修中心的創辦人、67歲的徐浩城。華興靈修中心(以下簡稱華興)成立於1983年,設有台北、台中、高雄3個道場,全盛時期信徒最多達12,000人。徐浩城自稱「五教共主」「道主」「主人」「天斬大將軍下凡」,也是太一公司、仙華唱片董事長、中華中正黨榮譽黨主席。他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心靈歌手、宇宙巨星之王「少龍」,在各地開設「少龍唱片專賣店」,販售自己的專輯。
教派擴張迅速 以強硬手段排除異議者
今年初,徐浩城宣稱武漢肺炎不需就醫,只要買他的專輯、聽他的歌聲,就能痊癒,更當眾表演揮手治病,高調的舉動被檢警單位盯上。6月16日,因涉嫌宗教詐欺、妨害性自主及違反《醫師法》等罪名被逮捕收押。
張士嘉想到,信奉二十多年的師父居然是騙財騙色的神棍,至今仍又羞又惱,自覺這趟人生荒謬之旅簡直不可思議。他出生於中南部的普通家庭,小學五年級時跟著爸媽加入華興,每週到道場打坐1小時,「我那年紀跟爸媽去,有時坐一坐就睡著了,反正跟爸媽參加活動,不用出錢,聽人家分享(靈修心得),我也很開心,會期盼靈性世界那天到來。」
80、90年代台灣經濟起飛,股票房價收入飆漲。精神科醫師沈政男認為,每個時代都可能出現邪教,但在社會劇烈轉變時,人們特別會去尋求信仰和神祕力量。華興在90年代從一個小修行團體,快速發展成組織嚴密的教派系統。高高在上的師父底下,有台北、台中、高雄3位聯絡人,如同師父的代理人,聯絡人之下有若干位執行長,執行長之下又有許多組員,而組員多以家庭為單位。
徐浩城透過內部販售的書籍、錄音帶宣道,超譯老子《道德經》,塑造師父是宇宙萬物唯一的道的化身。再灌輸「守一」「守忠」的觀念,即聽從師父指令,不得私下討論,不能有所質疑。若有異議,師父會以異議者的「磁場不好」為由,威脅「暫停」靈修資格,甚至「強制開除」,並宣稱被開除者邪靈纏身,要求信徒全面封鎖,讓群眾產生恐懼,同儕間也會互相監視。
切斷內外牽絆 個人修行只需忠於師父
師父常訓誡,電視新聞都是假的,電影院、KTV等聲色場所磁場不好。張士嘉的同學朋友聚會時,他幾乎不去,久而久之斷絕與外界的聯繫,他無奈地說:「我無法在外面交到好友,就不會懷疑內部訊息有誤,錯的都是外界資訊,因此我很害怕離開這裡,我一離開就會變成異類。」
先是切斷信徒的外部連結,再來是分化內部聯繫。師父說要「破情」,即前往靈性世界是個人修行,必須斷絕與家人的情感牽絆,藉此凝聚對師父的忠誠。因此,張士嘉雖與家人生活緊密,卻從未討論末日話題,他也是在「世界末日」後才知道,那天爸媽也打包好行李、買好車票,準備北上等飛碟,卻因沒等到進一步訊息而作罷。
即便他們有機會事先討論,也難有任何改變。台灣應用心理學會理事長蔡宇哲解釋,「團體洗腦」如何控制信徒的思想:「首先,他們以無所求的方式跟你交朋友,做好情感連結,形成心理學上的『內團體偏失』,在無法驗證神祕力量的情況下,人會傾向相信『內團體』,也就是有共同利益和歸屬感的小群體。他們再利用重複曝光手法,達成『睡眠者效應』,例如軍隊反覆播放宣教片,起初大家不認同,但過段時間,卻發現軍隊向心力提高了,因為訊息雜多,記憶力有限,重複出現的訊息會產生印象,變成接受或相信。」
張士嘉原本國小成績不錯,但相信師父最初宣稱2005年地球毀滅,將帶信徒去靈性世界,「我開始算時間,念完大學、當兵前,就要去靈性世界了,所以我國、高中完全沒念書,成績都倒數的。」他成績爛到考不上大學,為了不提前入伍當兵,重考二次才上大學。
公司入不敷出 逼員工認捐不支薪上班
看似荒誕的「世界末日」,其實觸及了人性的終極恐懼。榮格分析師呂旭亞說明,「末日說」源於人對死亡的恐懼,宗教功能之一就是探討人死後的世界,因此每個宗教都有末日說,但正派宗教不會藉此剝削傷害信徒。蔡宇哲則認為:「現代科技、知識大爆炸,複雜到讓人無法思考,不確定感越來越高;但人需要確定感,『末日』是最簡化的方式,讓你確信變動有中止的一天。如果接受末日說,你就能得到答案,擁有控制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2005年,世界末日沒發生,徐浩城卻成立了太一公司。張士嘉大四進到公司工讀,因公司缺研究所人才,他延畢一年考上電機研究所,「我這麼不愛念書的人,考研究所是奇蹟,考上研究所根本天方夜譚。」當時許多信徒為接近師父,紛紛辭去外面高薪工作,來到陌生的領域重新學習。然而公司草創期,入不敷出,師父以提升靈性為由,向員工發起認捐,「絕大多數人都是減半薪或不支薪,我原本月18,000元,結果近2年不支薪。大部分來自同儕壓力,別人簽自願同意書,你不簽不行。」
「當時公司競標到很困難的漢翔維修案,漢翔的機台大多用來測試國軍飛行設備。有個三十多歲的李姓主管,能力很強,但身體不好,為了這案子日夜操勞,幾乎整月沒睡,其他人也幫不上忙。」張士嘉忽然啜泣:「案子結束後,他住進加護病房,不久就走了。」他懊悔自己的冷血,連去探望同事的念頭都沒有,因為師父說:「病死是信徒的業障,要自己承擔。」
事實上,懷疑的種子幾度在他內心萌發,「最初進去靈修的人都是為了身體健康,但我陸續聽到,一些有資格去靈性世界的師兄姐病逝,甚至連師父都重病住院開刀,就覺得很奇怪;再來,太一公司要求員工不支薪,公司高層卻照常領高薪;當第三任經理以務實商業的觀念,帶公司走上軌道、給我們正常薪水後,我們的心態也被改變了:覺得修道之外,生活也要有品質,會想多賺點錢。」
信仰崩解關鍵 多位仙女班成員遭猥褻
然而,他像走進長長的隧道,與世隔絕、視野狹隘。蔡宇哲解釋:「當你要從團體中跳出來,就必須承認自己過去付出的金錢與心力是錯的,無意識之中,情感層面已經和團體連結,重新選擇會很痛苦。」若用經濟學上的「沉沒成本謬誤」來說明,人將已付出且無法收回的成本,作為後續決策的考量,是不理智的行為,就像被套牢的股票,明明回升無望,卻以為遲不賣出就沒有損失。
壓垮張士嘉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仙女班」。2016年盛夏, 師父號召華興的年輕處女成立仙女班,其中絕大多數是第二代信徒,以提升靈性為由,集中管訓六十多位「仙女」,來「服侍」師父。採訪當下我忍不住問,找少女成立仙女班不覺得奇怪嗎?他羞愧地說:「當時聽說男生也要成立『神仙班』,服侍師父,但因為沒找到適合的領班,暫不成立;我只覺得還好逃過一劫,不然肯定很多事要忙。」他日後才醒悟,成立神仙班的說法可能只是師父的託辭,目的是不讓信徒起疑。
沒想到,事後竟耳聞多位仙女班成員遭師父猥褻。「我聽說時太驚訝了,但無法證實。後來知道我女友的遭遇⋯」他難過地說:「我無法想像曾經那麼相信的人,居然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想到仙女班還有那麼多人受害,我就很難過,當下決定要離開。」憶及此,他崩潰到幾乎無法言語,斷斷續續地說完。
華興以鍛鍊心性為由,嚴禁男女交往。張士嘉坦承「有3年沒打手槍」,但難敵人性欲望,在2018年偷偷和仙女班成員交往。有次二人親密時,女友忽然崩潰,他事後才知道,2017年,女友曾被師父召見,在道場的小房間內遭強吻,「我女友當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師父會看哪些仙女班成員反應OK,沒有反抗拒絕,就召見第二次。我女友可能反應不OK,就沒被召見了。有多少人受害?沒人敢自己出來說。」
身心倚靠華興 家庭二代信徒受害開端
28歲的丁文靜(化名)也是仙女班受害者之一。她是出生於南部偏遠山區的「靈性寶寶」(指華興信徒家庭的二代成員)。父親是軍人,母親是家管,90年代初期被介紹到華興,每週一次的道場打坐,是全家例行公事,靈修生活對她沒有太大影響,「他們說聲色場所危險,我就比較不會去,反而覺得青春期可以端正自己行為、自我約束,沒什麼不好。」
2005年世界末日傳聞,她年紀尚小,已無印象。「但我高二聽說,2012年就是世界末日時,覺得太好了,如果可以去靈性世界,那就不用念書、考試了。」世界末日不了了之,她如常上大學、出社會,從事廣告業務,「我離家後,很多華興的要求我漸漸沒遵守,幾個月沒打坐也沒怎樣,真正的害怕,是加入仙女班之後。」
2016年,24歲的她在台北工作、租屋,「有次,我媽問我有沒有交男友?那感覺就是仙女班的前奏。我以前從沒直接看過徐浩城,他對我而言很神聖。」仙女班成立後,師父指派祕書李美華為仙女班的管理人,「當時我媽很開心,覺得修行可以幫助孩子,我也很開心,修行能夠讓家人更好。」隔年,丁文靜在公司遇到人事內鬥,離職後被安排進太一公司做業務,她心想,至少這間公司都是師兄姐,不會有人事問題;沒想到,生活卻更依附在華興裡。
依照守則生活 相互監督嚴禁外界社交
仙女班的一切都超乎她的想像。她們被要求住進宿舍,也就是在道場旁的「靈性大樓」,嚴禁外界的社交活動,只能依「道宮宮女新生活規則」生活,守則上寫:「終生獻身」「師父道主的新娘」「順從遵守師父道主之旨意做事情」;仙女的靈修真言是:「師父道主祢是我的主人,求師父道主賜我元神與肉身合一修道成為仙女。」由於仙女班成員都是靈性寶寶,完全沒有戀愛經驗,很難把神聖的師父,與師父有騙色意圖的想法連結在一起。
仙女班的同儕也會互相監督,若有「思親」「思凡」,就會被成員舉報。有次,丁文靜和媽媽私下電話聯繫,被仙女班成員舉報,李美華在仙女班的LINE群組上公開責罵二人,威脅全家健康會出問題。她驚魂未定地說:「忽然仙女班的規則變成天條,以前自己不聽話就算了,現在被威脅家人會出事,那恐懼太深,我又無法證實,如果我不聽話,家人是不是真的會出事。」她只能完全中斷社交生活,電話簡訊全封鎖,朋友以為她人間蒸發了,「我很煎熬,因為我很重視朋友和家人,但仙女班把他們完全抽離,我一度想輕生。」
2018年,徐浩城以「少龍」之名出唱片,歌曲放在YouTube和臉書粉絲團。丁文靜回憶,李美華要求仙女班成員按讚、留言,「如果沒做,就會被公布姓名出來,壓力很大,比寫作業還難。我們就東抄一句、西抄一句,寫『龍哥哥我愛你』『少龍我愛你』趕快交差,最晚留言的人還會被點名。」
丁文靜的夢魘才剛要開始。2017年她被師父召見二次,第一次被要求擁抱,她只覺得像長輩的關愛;第二次卻出乎意料,「我們見他要跪著,他講了一些話,突然把手伸到我胸口說:『我喜歡看。』他叫我把襯衫脫掉,親我乳房,我腦袋一片空白,師父怎會對信徒做這種要求?但我太害怕了,腦中他灌輸的觀念和正常社會的觀念在拉扯,我無法反抗,也怕反抗的話會影響到家人。」
召見擁抱性騷 威脅讓父母遭業報輪迴
事後徐浩城召集仙女班說,被師父召見是個人福報,不能跟家人父母講,若說出來會讓父母遭受輪迴、業報,「這讓我們很害怕,不希望家人受到有形或無形的傷害,所以會乖乖聽話。」猥褻的創傷讓她心神錯亂,她覺得男生很噁心,也覺得自己很骯髒。她把師父的《道德經》拿出來看,說服自己師父是孕育宇宙萬物的「道」,是大自然,把猥褻合理化;也上網看A片,試著讓自己習慣,「但我覺得太噁心了,那時我的思想很變態。」
律師沈靖家提醒,宗教詐騙分為騙財和騙色,在司法上都存在盲點。騙財只要講得越模糊,越無法定罪,像點光明燈能讓你前途光明,但光明的定義很模糊;騙色則是抓準信徒抱持犧牲奉獻的心態,起初不會去揭發,若用事後說詞來舉證,除非有大量被害人,不然司法很難介入。
二代信徒中也有對靈修充滿自覺的人,例如30歲的幸喬語(化名)。她母親因屢次車禍,經朋友介紹進華興修行,「我媽生我時是高齡產婦,所以我從小身體不好,眩暈症很嚴重,手腳軟弱無力,我爸媽覺得我很麻煩,懶得帶我去看病,所以我相信修行,身體是靠打坐治好的。」
她出生於南部的普通家庭,父母有穩定職業,卻因爸爸常借錢給別人,導致家中負債,她是家中四個兄弟姊妹最小的一個,「我成長過程很無助,考試考不好、身體不好,家裡經濟狀況不好,爸媽也幫不了我。」全家只有她和父母去靈修,她認為「哥哥姊姊選擇的是比較物質的生活」。
後宮生活奢華 買名牌服飾穿給師父看
幸喬語就讀台北知名私立大學,必須打工賺學費,「我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因為我覺得到台北不打扮自己,得不到工作機會,學校很多女生討厭我,但我也不想啊。」畢業後,她做過幾份工作,都不算順利,「我不像世俗女生會講很『昵』(台語:撒嬌)的話,在社會上交朋友,我會放真感情,講話直接;但這社會不是這樣,我們正直、有修行的人,在社會上很吃虧,得不到共鳴,很容易就進入太一公司。」
她進到太一公司,也走進了師父的後宮。她被安排和幾名年輕女信徒同住,「我們生活被集體看管,像在當兵,面紙要自己摺,一直擦地板,膝蓋還不能著地。」她又說:「他(徐浩城)身邊的五、六個女人,都喜歡奢華生活,每天買名牌,是Armani的VIP,也會鬥爭,幫他物色新的女性。她們帶我去買名牌衣服,一件破萬元,要穿回去給師父看,說我以後要跟師父共修;她們一天到晚出國玩,師父卻告訴我們要世界末日了,叫我們苦修。」
2013年,還沒成立仙女班前,她就屢次被師父召見,「我回想還是覺得很恐怖,他把我逼到牆角,說些男朋友會講的話,過來親我,沒親到我嘴巴,但很靠近,手也差點要摸到胸部,我就用手擋開,反抗過一次後,他就不敢碰我了。」或許她不夠配合師父的要求,師父說她磁場不對,華興的師兄姐漸漸疏遠她。
她有天決定離開華興,「我去買早餐,人家對我客客氣氣的;但我『磁場不對』,師兄姐就不跟我講話、閃離我,我突然發覺,難道靈修的人可以因為你(被定義)磁場不對,就用很爛的眼光看你嗎?人家說犯錯後,懺悔可以被重新接納,但在道場犯錯,就永遠不會被接納,靈性不會提升,道場是沒有溫度的。」
令人意外的是,她幾個月後主動寫信給師父懺悔,重新拜師,她說:「我脫離不了那個生活,在台北交朋友很不容易,我找不到下一個可以依靠的師父、一艘可以依靠的船。」或許幸喬語童年未受父母兄姊關愛,在社會上也屢遭排擠,對她來說,華興以外的世界,才是比末日還要冷酷的異境。
身心受創離開 重新面對外界展開新生
對華興的信徒而言,真正的世界末日,也許是決心離開華興那一天。張士嘉和女友兩家人的工作和生活,都依附在華興裡,當他得知仙女班遭遇,不只是信仰幻滅,也是過去數十年人生時光,和未來生活家計的幻滅,張士嘉坦白說:「我爸媽考量現實,本來不願離開,是女友爸媽告訴他們實情,才比較有震撼效果。」去年,他們陸續提出辭呈,也不再回去華興道場。
丁文靜歷經仙女班和太一公司,從華興的邊緣漸漸進入核心,她說:「我看到越來越多破綻,我在公司沒受過扎實訓練,也沒顧客人脈,壓力非常大,幾度吃飯吞嚥會心痛,必須吃藥;下班要回道場,幫他打掃、修改文書,幫『我愛少龍粉絲團』製作不實圖文宣傳,還要被動員參加少龍粉絲的簽唱會。」去年中她把師父性騷實情告知父母,舉家離開華興;但丁文靜身心受創,長期接受心理諮商中。
而幸喬語在訪談間,數度以「徐××」「那個男的」指稱徐浩城,看似對師父深惡痛絕,但她在前年離開華興的理由,卻是「我生活依靠那邊,但後來吃他們的有機食品和打坐,生病都不會好,覺得很怪,決心要離開。」我難以分辨,比較讓她絕望的,是師父的騙局,或是重新面對外界社會,因她不時流露出對道場生活的渴求:「我還是想跟師兄姐一起生活,希望將來有個有能力的修行者,能帶大家回到這個大家庭。」
回看華興,不論是張士嘉的掙扎、丁文靜的創傷,或是幸喬語的依戀,或許世界末日那天,也是他們重生的那天,張士嘉談起全新人生是這麼說的:「離開華興後心情變得很輕鬆,不用守著徐浩城的教條,還有不遵守教條時,師兄姐的異樣眼光和議論壓力。其實外面的世界並不可怕,人與人互動親切溫暖,而且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自由表達意見。我後來開始用FB,把以前的同學、朋友聯繫上,我才知道神仙的日子,真的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尾聲,我們不禁想問,華興三十多年來的財色騙局和思想操控系統,究竟是如何建構起來的?這要回溯到第一代信徒的親身經歷了。詳情請見下期〈鏡相人間〉。
★ 《鏡週刊》關心您:若自身或旁人遭受身體虐待、精神虐待、性侵害、性騷擾,請撥打113專線,求助專業社工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