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未婚,在台北工作偶爾回來。祖厝成空屋,空間越大,寂寞想來也越大。問他痛苦嗎?又說:「不會,都看淡了。」接著又說起孩子的事。女兒33歲,已結婚生子,結婚曾給他喜帖,因為上頭沒寫他的名字,憤怒,賭氣不去。兒子32歲,2年前在街上碰到,竟不認他這個爸爸,甩頭就走。我聯絡上他的兒子,但拒絕受訪。
自尊心強
離婚半年後,他尋求復合,但沒得到原諒。隔年,他娶了廈門認識的四川女子,2人在台南永康中華路的家樂福一帶居住,住的是建商倒閉後留下的空屋,被趕走後,就到閒置的空地搭棚。鴨肉飯是他常光顧的店,在此開業5年的老闆說:「他在這十幾年了。四川老婆我看過,蠻漂亮的。」又說:「周進田其實自尊心很強,不太談漏氣的事,偶爾會來這喝酒,聊女人與簽牌的事。」
我問周進田談過戀愛嗎?沒有,「真要說的話,就是四川那個。」第2次婚姻持續11年,仍是離婚收場,儘管第2任妻子另投裝潢老闆的懷抱,周進田仍心念著她:「我很渴望她來聽我彈鋼琴,我有好幾首歌想獻給她。」帶著深情,他彈了〈女人花〉。58歲開始,周進田一個人生活。
我們跟著他工作,資源回收場用綠色的鐵皮圍住且大門沉重,用力推開,像是進入城堡。迎面是周進田的莊園,廢鐵木料、磚頭玻璃及舊家電,堆如小山,多是拆屋所得。中央已立起鐵皮屋的支架,他扛著鐵條爬上鋁梯,將其焊接。
蓋鐵皮屋是要自住嗎?他不願多談。之前我幾次問他住處地址,總是支支吾吾。在這莊園的一角,我看見一坪用木板搭起的小屋,內裡一床棉被、電視、電扇、CD播放機,一幅天天撕的日曆,一個冒著熱氣的電鍋,這些默默說明了一切。
盼能再起
他用一台老貨車做資源回收,得到各種物資,破舊也無妨,能用、能修就好。然而家庭以及親情,彷彿他左手的無名指,破碎了,也就沒有了。這天,他手機的預付卡額度用完,向我借手機:「中了五星,有5萬元,要聯絡一下。」
這次他不讓我跟著。農曆年後,我再去拜訪,鐵皮屋還沒搭好,他也不急,這一日正忙著攪拌水泥,用碎磚頭與廢棄的鐵窗,砌一座爐灶,打算用收來的廢木柴,生火煮食,他說自己身體勇,還能東山再起。
忙完休憩,再走到路口彈琴,這一次,他喝的是藥酒,彈唱伍佰的〈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心愛的人兒啊,我想要放棄你浪跡天涯。忘了吧,忘了吧,心愛的人兒啊,我累了我想找一個家。」我與他道別,他仍繼續彈奏,紅燈時,琴聲與歌聲仍在,綠燈後,就什麼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