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那一天發生在5月13日,和平醫院因2病患驗出確診,急診室暫停收治,全院清消。「政府發布消息要民眾來我們這邊篩檢,我們臨時成立篩檢站,萬華區民眾全往我們這邊衝,這之前我們還沒收到要做準備,等於病人跟我們醫護人員同時間知道,根本來不及。」當天許多醫療流程還沒setting,物資也未齊備,只能臨機應變,之後急診室持續通報滿床,但需要急救的病人仍然送來,於是每個醫護人員都進入蠟燭多頭燒的狀態。
20日,和平醫院再增3位醫護人員確診,各醫院陸續爆發院內感染,到23日振興醫院急診室有護理師確診,因而關閉清消,造成台北地區的急診室全部通報滿床。新光醫院的護理師潘逸軒忍不住在臉書發文:「今天已經第3次通報滿床了,但救護車還是一直送病人進來,EMT很委屈地說:『學長,沒辦法,全台北市只剩下你們醫院急診了,從沒想過有生之年能聽到這麼有末日感的話。』」新光醫院位於台北市士林區,救護車甚至遠從新店將病人送來。
潘逸軒表示,由於掛急診的病人都必須在急診室的篩檢站進行快篩與PCR檢測,快篩測出陰性才能進入急診室熱區做治療,接著又得等待PCR報告,確認沒有確診後才能轉移到留觀區。然而病床不夠,所以大量病人都停滯在急診室的留觀區中。
25日,北市聯醫工會在臉書發文章表示:「醫療崩壞在即,基層醫護向社會求助!」26日我們聯絡上中興醫院急診室的護理師小平,他剛下班,急診室的走廊與外頭隔離區仍擠滿等待病床的病人。「中興醫院在重災區,許多陽性病人在急診室滯留,第一個問題是沒有病床,沒有辦法收治,第2個問題是安置,有些病人不需要病床,但需要被隔離,因為政府的反應不是很快,很多病人在急診室滯留,滯留的結果是產生其他問題。」
病人安置在帳篷區,因隔離不能接觸他人,所以沒有飯吃,或者想跟家人聯繫卻手機沒電,於是急診室的醫護人員除了急救生命垂危的病人外,還需要耗費心力解決現場病人的食物、水、廁所等等問題。小平談起昨天救護車送來一位呼吸狀況很喘,已經失去意識的中年婦人,但急診室塞爆了,只能想辦法騰出空間做急救,「很拚命救,結果沒有救回來,當下很多同仁哽咽,因為沒辦法很專心救她,被外在很多事情干擾。」
繁瑣的事情太多了,急救業務之外,急診室的電話也響不停,許多人做了篩檢等不到結果,也查不到,因此打來急診室詢問,接一通電話要耗費5分鐘,等於多花費一個醫療人力。
小平說:「有些陽性病人確診後會過來急診室,他們是確診但無症狀,過來也是急診護理人員在管,有人甚至跑掉,很扯!今天才有一個病人跑掉之後回來,說是衛生局通知他回來,我們當下找不到他,花了不少人力聯絡社工、警察,通報衛生局或其他單位。」這些瑣事不斷磨耗第一線醫護人員的心力,每天必須填BSRS工作壓力自我評估表,但每個人不用填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壓力已經到頂點,穿隔離衣流汗到喝水補給的速度跟不上,一些同仁因此有中暑的頭痛症狀,只能互相提醒,2小時輪替,但平均每個人都要穿5小時左右的隔離衣。
中興急診室有一間2人的負壓隔離病房,因為沒有病床,只好加擺2張病床,醫師問診區也騰出來放2位,連不應該放病人的等候區,也迫不得已放了1位病人。小小的負壓隔離病房因此臨時收治7位病人,有一位病人甚至等了3天才輪到病房,「病人們必須共用衛浴,而且什麼事情都不能做的情況下過3天,這當然讓他們情緒爆炸,就找我們醫護人員發洩,我們處理他們的情緒,又要花更多時間。」帳篷區等待安置的病人,25日有20位,到26日仍有9位,一個帳篷原本設計只能在4個角落各擺一個人,共四人,但因為病人太多了,全擠在一起。一位中興醫院的護理師私下表示:「柯P還有來看他們,結果病人群體暴動,對柯P生氣抱怨怎麼會等這麼久,又熱又被蚊子叮。」
疫情爆發兩個禮拜以來,急診室的採檢師已採檢到超過一百位陽性病患,每個醫護人員都在加班,下班後也不敢跟家人見面,擔憂自己染疫傳染給家人。這2個禮拜醫護人員也看遍人情冷暖,一位護理師私下告訴我們,因天氣太熱去剪頭髮,無意間聊到自己的工作,瞬間理髮廳氣氛緊繃,嚇得他趕快改口稱自己是藥廠業務,氣氛才緩解。
小平說:「許多學姊知道很忙,自願取消休假出來上班,讓線上的平均壓力比較小,因此許多人休息日仍然上班,或排休取消。目前蠻多同仁都很久沒有休假,例如急診室的2位感控師,以及主官們(主任與護理長)。」
目前中興醫院的專責病房如何進行擴充?「急診室的病人最後要上專責病房,專責病房是把疫情之前的病人集中移到別的病房,空出一整層病房來收治確診病人,這些還在部署當中,因為要先找到醫護人力,第2個問題是空間設備,第3,任務要模組化,所以病床沒辦法開那麼快。」健保房是3人1室,改成隔離病房就變成1人1室,更造成空間不足的狀況。「所以目前北市聯醫工會對外求援,表達醫護人力到達臨界點,今天院長有來看我們,他說疫情是否到達顛峰期還不知道,因為可能還在半山腰,但目前壓力已經到臨界值了,再多可能無法承受了。」